晚上,我和李振厚一起到浴池洗澡,他把我的后背搓破了皮,非要给我洗衣服。伍干事到大陆开会,他到我的宿舍里坐到半夜三更,谈的都是对女人的种种困惑。我和他讲了小小王美兰和曹小花等,一定要快刀斩乱麻。他一边说话,一边用红油笔在稿纸上,只划拉形形色色两个字,一片鲜红的“女人”如同芒刺。
第二天他把我送到码头,我仍以与曹小花的教训说服他,再次敦促他,赶紧和那个女人了断。他不耐烦地说:“好好当你的作家去吧,别管那么多。”
我到了大长山岛,坐班车到要塞区文化处报到,住在西楼招待所。我是坐船往里面走,其他岛上的学员坐船往外面走,第二天才能到齐。当天没事,我和獐子岛放映员冯海江到县城逛书店,到饭店吃饭。饭店牌匾上写着“长山馆”,是县城里最大的饭店,听起来像大烟馆。偌大的饭馆没有顾客,几个女服务员只招待我们两个兵。学员到齐,干事刘继赴召集开会,要塞区政治部副主任和文化处长讲话。处长王发是座唱《处处有亲人》的作者之一,我见到的第一位名人。这次学习班,为八月份沈阳军区举办的文学创作“笔会”选拔作者。军区创作室的专职创作员,都从“笔会”中脱颖而出。领导讲完话,各自介绍创作题材。
刘干事对我的短篇小说《军人形象》很感兴趣,提出意见让我认真修改,准备参加军区“笔会”。那天大家晚饭后散步,从池塘边大杨树下走过。
树上落下一泡鸟粪,不偏不倚掉到我头上。我摘下军帽,在池塘边洗干净。鸟粪也叫“天粪”,据说落到头上将大祸临头。我不信这一套,也有点儿忌讳。一个洗衣服的大婶告诉我,用剪子把裤脚剪开一个豁口,就能消灾免祸。
尽管我穿的是条新军裤,仍用小刀在裤脚上豁了个小口子。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曹小花挺着大肚子,钻进我的被窝。我用力往外推,她拼命往里面钻。
我已经经历了很多,不相信厄运总与我过不去,只要不当回事,就没有事。
一个月的学习班即将结束,刘干事请来某守备区副连长谭友劲,和我们交流创作体会。他经过艰苦努力,创作出五千行长篇叙事史诗《怒海风云》。作品热情歌颂了我国劳动人民从鸦片战争到辛亥革命这一历史阶段反对外强侵略和推翻封建制度的悲壮历史,人民文学出版社决定出版,即将与读者见面。
谭友劲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引起我的共鸣。我为他打抱不平,写了一篇消息,他看过后很满意。我让宣传处任干事为我把关,他告诫我要慎重。但是,我仍填写了发稿签,发走了稿件。伍干事开会回来给我打电话,让我做好回连队准备。他不说为什么,只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李振厚自杀了!
李振厚为我搓澡洗衣服,在宿舍里坐到很晚,是和我诀别。他和那个女人幽会,被丈夫堵在屋里,挨了一顿打还被勒索了几套军装。他越想越窝火,那天傍晚,拿了宋参谋的手枪,去女方家找她丈夫算帐。那男人跳墙逃走,李振厚放过那个女人,回到特务连下面的草地上,开枪自杀。我为李振厚惋惜,伍干事在电话里怪怪地说:“你别分心,好好处理你自己的事情吧。”我问他处理自己的什么事情,他说在电话里说不明白,挂了电话。难道,李振厚的死与我有关?
我们参加要塞区法庭的审判大会。从金县亮甲店入伍的老兵孙长治,因为和连长闹矛盾偷走连长的手枪,藏进坑道。连长事先藏进坑道,引诱他取枪自首时将他撂倒在地,用行李绳捆绑,出去打了三颗信号弹,声称阻止了一起重大政治事故。该连长上台做证时,引起台下一片嘘声。这是个很好的中篇小说题材,题目叫《不容推却的责任》。创作笔会结束的当天,我坐登陆艇回广鹿。
我开门进到宿舍里,伍干事在桌子上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几行字:
你的对象曹小花来信控告你,要和你恢复关系,这事你要慎重处理……再是,你都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写过什么,都要如实承认,对方都有确凿证据。
我脑袋“轰”地一声,如同被一枪击中,顿时僵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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