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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神木公园,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与烟火气,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幽深与神秘的静谧。
巨大的古树枝桠交错,在清冷的月光下投落一片片婆娑而诡异的暗影,仿佛无数沉默的、亘古存在的巨人,正无言地俯瞰着脚下尘世间渺小生灵的纷扰与挣扎。
九条阵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漫步在蜿蜒曲折的碎石小径上,脚下沙沙的声响是这片寂静里唯一的伴奏。
他根本睡不着,在哄着美希睡下后,一个人来到了这里。
于白日里借助酒精强行换来的短暂沉睡所带来的昏沉感与头痛仍未完全散去,但更沉重、更窒息的,是那块自医院事件后便死死压在心头、关于善恶本质、关于抉择后果的巨石。
妻子美希那毫无保留的温柔与深切的担忧,【伪善の拥】(伪善之拥)那两声如同恶魔低语般、回应他可怕假设的冰冷震颤,以及中村兄弟那令人不寒而栗、最终化为灰烬的极端结局……
这一切如同失控的走马灯,在他混乱的脑中交织盘旋,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在任何地方获得片刻的安宁。
鬼使神差地,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心,他又走到了这片熟悉的公园,或许在潜意识的最深处,他是想在这片相对开阔、远离尘嚣的宁静空间里,试图理清那团已然打成死结的思绪。
然而,今夜,他并非这片幽静夜色的唯一享有者。
在前方不远处,一张面对着平静无波、倒映着破碎月影的观赏水池的长椅上,一个熟悉得令他心脏骤停的高大身影,正安静地、仿佛亘古便存在于那里般坐着。
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勾勒出他冷峻完美的侧脸轮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空茫地望着水中摇曳晃动的月影,仿佛他已与周围的寂静、与这冰冷的月光彻底融为一体,成为了这夜景的一部分。
是神渡准。
九条阵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如同被无形的壁垒阻挡。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遇到对方。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无处不在的“观测”?
就在他内心剧烈挣扎、犹豫着是否要立刻转身,悄无声息地逃离这片突然变得令人窒息的区域时,神渡准却仿头也未曾回一下,只是用那特有的、平淡无波的声线,淡淡地开口,打破了夜的沉寂:
「眠れないか?」
(睡不着?)
被窥破思虑的九条阵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草木与池水湿气的夜空气,既然已经被发现,再逃避似乎也显得毫无意义且怯懦。
他定了定神,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到那张长椅的另一端坐下,与神渡准之间隔着一小段恰到好处、却仿佛隔着无尽深渊的礼貌而疏离的距离。
夜风轻柔地拂过,带来池水微腥的湿气和四周草木的淡淡清香,却丝毫吹不散两人之间那无形的、沉重得几乎凝成实质的话题氛围。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沉默了良久,只有风吹过树叶的细微沙沙声和水面偶尔传来的、鱼儿跃起的轻微“噗通”声。
九条阵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水池中那片被晚风吹皱、不断晃动的破碎月光,仿佛那能给他某种虚妄的答案。
终于,他艰难地开启了话题,声音因一夜的酗酒和内心的煎熬而异常沙哑:
「昨日…家に帰ってから…ずっと考えていた…」
(昨天……我回家后……想了很多。)
神渡准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丝最微小的动作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保持着原来的姿态,仿佛一尊彻底融入夜色的、没有生命的完美雕塑,一个最耐心的(或者说最漠然的)倾听者。
「俺は考えた…もしいつか、俺が不治の病にかかって、天文学的な金额が必要になったら…」
(我想到……如果有一天,是我得了绝症,需要天文数字的钱……)
九条阵的声音低沉下去,压抑着,仿佛每个字都带着血肉从喉咙里抠出来,浸透着不易察觉的痛苦与恐惧:
「美希は…彼女も絶体絶命に追い诘められて、中村悠也のように…俺を救うために…强盗まで…するだろうか?」
(美希她……会不会也被逼到走投无路,像中村悠也一样……为了救我,去……去抢劫?)
他终于将这个一直折磨着他、甚至引动了【伪善の拥】(伪善之拥)回应的可怕假设,血淋淋地摊开在了这片清冷的月光下,仿佛卸下了一块压在心口的巨石,却又瞬间陷入了更深的、看不到出口的迷茫深渊。
「もしも…もし彼女が本当にそうしたら…武器を手にし、俺のために他人の财物を夺おうとするその瞬间…【伪善の拥抱】の前で…彼女は…いったい善か、悪か?」
(如果……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在她拿起武器,为了我去抢夺他人财物的那一刻……在【伪善之拥】的面前……她……到底是善,还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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