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条阵的心，随着神渡准那两句平淡得近乎冷酷的「ふむ…そうか。」（嗯…这样啊。）和「知った。」（我知道了。），而不断地、加速地下沉，仿佛坠入了一个冰冷彻骨、不见光亮的无底深渊。
杯中原本辛辣的清酒此刻变得异常苦涩，难以咽下。
居酒屋里原本热闹的喧嚣、食客们的谈笑声、烤架上肉串滋啦作响的声音，此刻听来也显得格外刺耳聒噪，如同对他内心绝望的无情嘲弄。
他几乎已经可以认定，这位性情莫测、视凡人如蝼蚁的原罪君王，对于相模湾工业废料污染这等「凡俗」琐事，根本提不起丝毫兴趣。
之前所谓的「偿い」（补偿），或许也只是一时兴起的戏言，或者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更高层次存在的无聊消遣。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攫住了他，几乎要让他窒息。
连这位拥有着匪夷所思力量、甚至能扭曲现实规则的存在都不愿（或是不能？）插手干预，那么相模湾那片日益扩大的污浊，那片被贪婪和冷漠侵蚀的土地，难道真的要成为无法拔除的顽疾，日夜不停地毒害着环境，侵蚀着周边居民的健康与希望吗？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份沉重的绝望彻底淹没，准备起身告辞，独自面对那令人无力的现实时——
神渡准却忽然再次开口：
「ただし、约束は约束だ。」
（不过，约定就是约定。）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如同在寂静深夜里炸响的惊雷，清晰地劈入九条阵的耳膜：
「‘偿い’として、今回は手を贷そう。」
（作为「补偿」，这次就帮你一把。）
九条阵猛地抬起头，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
「……！！」
他甚至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怀疑自己是否因为压力过大而出现了严重的幻听！
「ほ、本当ですか！？准様！」
（真、真的吗！？准大人！）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站起来。
然而，狂喜的浪潮仅仅持续了瞬息，便被紧随而来的、更加巨大的不安和恐惧所取代。
他太了解眼前这位存在了！太了解他那完全超出常理、往往伴随着难以预测之后果的「帮助」方式了！
血洗金石会据点（之后在一次极其偶然的、令他脊背发凉的对谈中，神渡准曾轻描淡写地提及，那正是他去救出身陷囹圄的水野千鹤的那一次）、
柏青哥店里那令人瞠目结舌的、违背概率学的「强运」（好运）、
新宿街头那场由他扮演的、引发局部混乱的「富江ストーム」（富江风暴）……
每一次他出手，无论初衷如何，过程或结果都必然伴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超常与混乱！
「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准様！」
（非、非常感谢！准大人！）
他急忙补充道，语气因急切和恐惧而变得有些结巴，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で、でも今回は、どうか…あまりにも派手なことや、大きな騒动はお控えいただけませんでしょうか…？」
（但、但是这次，能否请您…尽量不要搞得太过张扬，避免引发大的骚动…？）
他几乎能生动地、恐怖地想象出来——
如果神渡准用之前对付金石会的那种狂暴、血腥、毫不掩饰的方式去「处理」堀川化学……那场面绝对会是一场登上全球新闻头版、震动整个日本社会的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其引发的连锁反应和后果，将完全失控，绝非他一个小小的警部所能承担，甚至可能波及无数无辜之人！
神渡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他轻轻晃动着杯中残存的、浑浊的清酒，目光并未看向惊慌失措的九条阵，而是落在酒液中自己那模糊扭曲的倒影上。
「騒动か…」
（骚动吗…）
「それはお前の都合だ。」
（那是你需要考虑的事情。）
「私のやり方は、私が决める。」
（我的处理方法，由我来决定。）
「それとも…私の‘助力’は、もう必要ないと？」
（还是说…你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沉重的铁锤，毫不留情地敲打在九条阵脆弱的心脏上，将他那点可怜的、试图控制局面的侥幸心理砸得粉碎，碾落成尘。
是的，他没有选择。在绝对的力量和残酷的现实困境面前，他所谓的「请求」和「底线」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他只能选择全盘接受，将自己的担忧和整个事件的走向完全交托给这个无法以常理揣度的存在；
或者，选择放弃这唯一的、看似荒诞却可能是最后的希望。
而相模湾那片日益扩大、散发着恶臭的伤疤，以及美希偶尔路过那里时下意识蹙起的眉头和担忧的眼神，让他无法选择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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