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龙涎香在鎏金蟠龙香炉中静静燃烧,吐出缕缕清烟,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凝重。
褚烨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朱笔悬在手中,却久久未曾落下。明黄的绢帛上,工整的小楷汇报着各地政务、边境军情,字字关乎江山社稷,可他的目光却有些涣散,心神仿佛飘向了某个遥远而难以捉摸的地方。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黑的凤眼,眼尾微挑,本该是妩媚风流的形状,却因其中蕴藏的冰冷与平静,而显得格外疏离和……深邃。在地牢昏暗的光线下,在揽月轩斑驳的竹影中,那双眼睛始终如此,没有恐惧,没有乞怜,甚至没有明显的恨意,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吞噬一切情绪的荒原。
他为何不惧?
为何不求?
身为阶下之囚,武功被禁,性命操于他人之手,他凭什么还能维持那般近乎傲慢的平静?
褚烨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御案光滑的表面上轻轻敲击着。他想起了月微尘按下血指印时,那瞬间灰败死寂的眼神,以及指尖涌出的、刺目的鲜红。那一刻,他心中确实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一种将高高在上的明月扯落尘埃的征服感。
可那快意之后,却仿佛有一根极细的针,悄无声息地刺入心口,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他极其不适的滞闷。
还有他与苏玉棠的对峙……影卫早已将揽月轩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回禀。月微尘那番不卑不亢、甚至反将一军的言辞,清晰地在他耳边回响。
“陛下圣心独运,行事自有深意,岂是我等可以妄加揣测?”
“倒是娘娘,似乎对此颇为熟稔,莫非是……经验之谈?”
褚烨的唇角,竟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这月微尘,倒真是……牙尖嘴利,胆色过人。在绝对劣势中,依旧能寻到反击的空隙,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尊严。
这与他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在月下对他展露纯粹笑容的少年身影,截然不同。
那个少年,如同暖阳,照亮了他阴冷的童年。而眼前的月微尘,却像是深冬的寒月,清冷,孤寂,带着致命的危险与……吸引力。
危险?
褚烨猛然惊醒,为自己脑海中竟然冒出这个词而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乃九五之尊,掌控天下生杀大权,一个被囚的魔教教主,有何危险可言?有何资格让他感到……吸引?
他用力将朱笔摁在奏折上,试图将那道挥之不去的红色身影从脑中驱散。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奏报上——依旧是关于北狄边境的摩擦,以及朝中关于是否该强硬回击的争论。
“陛下,”近侍太监福德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躬身禀报,“苏妃娘娘在外求见,说……说是有要事禀告。”
褚烨眉头微蹙。苏玉棠这个时候来?他大约能猜到所为何事。揽月轩的风波,想必已经传到了她的耳中,这是来哭诉告状了。
若是平日,他或许还有兴致安抚几句,欣赏一下美人含嗔带怨的情态。但此刻,他心中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充斥,实在无心应付。
“告诉她,朕正在处理政务,让她回去。”褚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是。”福德海应声退下。
然而,不过片刻,殿外便隐隐传来了女子委屈的啜泣声和娇柔的呼唤:“陛下……陛下您就见见臣妾吧陛下……”
褚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苏玉棠这般作态,让他心头那点烦躁更甚。
最终,他还是沉声道:“让她进来。”
殿门开启,苏玉棠梨花带雨地走了进来。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娇嫩的鹅黄色宫装,衬得肌肤胜雪,此刻眼圈微红,泪光点点,更是我见犹怜。
“陛下……”她走到御案前,盈盈拜倒,未语泪先流,“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褚烨靠在龙椅上,神色淡漠地看着她:“爱妃这是怎么了?何人如此大胆,敢欺侮于你?”
苏玉棠抬起泪眼,抽抽噎噎地将揽月轩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自然,在她口中,月微尘成了一个仗着陛下些许“另眼相看”便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甚至言语间对她多有亵渎的狂徒,而她则是无辜受辱、忍气吞声的受害者。
“陛下,那月微尘不过是一介囚犯,竟敢如此藐视宫规,对臣妾出言不逊!这分明是不将陛下您放在眼里啊!”苏玉棠泣诉道,一边悄悄观察着褚烨的脸色,“他今日敢对臣妾如此,他日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此等狂徒,留在宫中实乃祸患,还请陛下明鉴,严惩于他,以正宫闱!”
她说完,伏在地上,肩头轻轻耸动,显得柔弱无助极了。
若是往常,见她如此情状,褚烨少不得要温言安抚,甚至为了博美人一笑而惩戒一下“不懂事”的宫人。但此刻,听着她声声泣诉,描绘着月微尘的“狂妄”,褚烨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影卫回报中,月微尘那挺直的脊梁和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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