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夜宴的琴音似乎还在耳畔萦绕,但陈策已无暇品味那江南烟雨中的旖旎。
海路运粮的船队虽已陆续抵达,解了燃眉之急,盐政改革的利剑也悬在了旧利益集团的头顶,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如同无形的枷锁,越来越紧地束缚着他的手脚——名分。
“奉诏讨逆大都督”,这个名号在北上抗狄、南下流亡时尚可凝聚人心,但到了这承平已久(至少表面如此)、法度森严的江南,便显得格外刺眼和“不合礼制”。
江南的官员、士绅,表面上恭敬,私下里却仍多以“陈将军”或“陈先生”相称,那份源于骨子里的疏离,并非几次救灾或利益交换所能完全消除。
没有正式的名分,调不动江南的府库正税,任免不了关键的州县官员,甚至连麾下将士的封赏,都缺乏法理依据,只能依靠缴获和“劝输”来维持,长此以往,军心必乱。
这一日,清凉山别院的书房内,气氛凝重。
吴文远将一份文书轻轻放在陈策案头,语气沉重:“军师,临安那边……有消息了。”
陈策目光一凝。
临安,乃前朝南宋旧都,江南一些心怀异志的旧臣和部分持观望态度的士绅,近日频繁联络,似有拥立宗室、另立朝廷之意。
这并非空穴来风,大楚宗室在南渡时星散,确有几人流落江南。
“他们推举的是何人?”陈策声音平静。
“是……永王赵榛。”吴文远低声道,“乃先帝堂弟,血缘不远不近,正适合……做个傀儡。”
石破天当场就炸了:“放他娘的屁!咱们拼死拼活从北边杀出来,死了多少弟兄?他们倒好,躲在江南享福,现在还想另立皇帝,骑到咱们头上拉屎?军师,这能忍?!”
赵铁鹰虽未说话,但紧抿的嘴唇和锐利的眼神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陈策没有立刻发作,他缓缓拿起那份文书,仔细浏览。
上面罗列了支持拥立永王的一些官员和士绅名字,其中不乏在江南颇有影响力的人物,甚至隐隐有杨弘毅一些政敌的影子。
“他们打出的旗号是什么?”陈策问。
“是……‘正统不可久虚,社稷需有主君’。”吴文远道,“指责我等……‘挟诏自重,跋扈不臣’。”
“好一个‘正统不可久虚’。”陈策冷笑一声,将文书丢在案上,“他们想要‘正统’,无非是看我们根基未稳,想用大义名分来压服我们,将我们这支力量收编,或者排挤出权力核心。”
“军师,我们该如何应对?”吴文远忧心忡忡,“若让他们成了气候,我们便被动了。要么屈膝称臣,听人摆布;要么……便是分裂内战,让北狄看了笑话。”
陈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
窗外的金陵城,依旧是一派繁华景象,但这繁华之下,已是暗潮汹涌。
名器之争,从来都是权力斗争最核心、最残酷的环节。
“他们想立永王,无非是看中他懦弱好控制。”陈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但我们,为何要跟着他们的节奏走?”
众人精神一振,看向陈策。
“文远,你立刻去做几件事。”陈策开始部署,思路清晰,“第一,以我的名义,发布一篇《告江南士民书》。内容要恳切,大谈北地沦陷之惨状,狄虏肆虐之暴行,强调如今首要之务是‘合南北之力,共御外侮’,痛斥任何在此时另立中央、分散力量的行为皆为‘亲者痛,仇者快’的短视之举。将‘团结抗狄’的大旗,牢牢抓在我们手里!”
“第二,让铁鹰的人,暗中搜集永王赵榛以及那些积极拥立他的官员、士绅的‘材料’。”陈策嘴角泛起一丝冷意,“比如永王是否有不法之行?那些官员是否有贪腐渎职之嫌?那些士绅是否与北狄有不清不楚的往来?不必立刻发难,但要掌握在手里。”
“第三,”陈策看向石破天,“石爷,你的‘骁果营’要动起来。以‘协防江防、演练水战’为名,将兵马调动至临安附近的关键水域和陆路要冲。不必挑衅,但要让他们感受到压力,明白这江南,不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之地!”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策目光扫过众人,“我们要自己提出一个‘名分’的方案,不能总是被动应对。”
吴文远若有所悟:“军师的意思是……?”
“他们不是要‘正统’吗?”陈策缓缓道,“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正统’,但必须是我们主导下的‘正统’。以‘奉先帝血诏,监国抚军’的名义,提请江南各方,共商成立‘摄政议事府’,总揽军政,以待北定中原,迎还圣驾(或另立新君)。”
监国!摄政议事府!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提议,几乎是代行皇帝职权!
但在此非常时期,却又似乎合情合理。
最关键的是,这个名分,超越了单纯的军事领袖,具备了整合各方政治力量的合法性,同时又避免了立刻称帝可能带来的巨大反噬和内部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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