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盒子被放在了主楼一间暂时清理出来、充当苏亦承临时工作间的房间里。
它就放在一张铺着图纸的旧木桌上,沉默着,却像一块石头,沉沉压在陆文生和苏亦承的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剧组的工作似乎顺畅了一些。
村民们因为陆文生带头帮忙,对剧组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至少表面上不再那么抵触。
但陆文生和苏亦承之间,那种公事公办的客气下,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微妙。
他们依旧会因为拍摄问题交流,语气平稳,内容简洁。
但陆文生能感觉到,苏亦承看他的眼神里,审视少了些,偶尔会掠过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像是在透过现在的他,努力寻找过去的影子。
而他自己,在面对苏亦承时,也再也无法像最初那样,纯粹地将对方视为一个需要协调工作的外来导演同志。
那盒旧物,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过去的大门,门后的风景,让他们都无法再故作平静。
这天傍晚,收工比平时早些。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空山庄园破败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柔和了许多。
大部分工作人员和村民都下山回村了,庄园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鸣。
陆文生因为要核对第二天剧组需要占用的一片坡地的归属,耽搁了一会儿。
当他准备离开时,发现苏亦承还站在主楼二楼的露台上,凭栏远眺。
落日的余晖给他清瘦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竟有几分孤单。
鬼使神差地,陆文生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转身走进了主楼,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走上了二楼。
脚步声惊动了露台上的人。
苏亦承回过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还没回去?”苏亦承问。
“核对点事情。”陆文生走到他身边,和他一样倚着斑驳的栏杆,望向远方。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大半个金饰村。
炊烟袅袅,稻田青黄,蜿蜒的土路像一条灰色的带子,消失在远处的山峦间。
这是陆文生看了二十八年的风景,是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土地。
“这里视野很好。”苏亦承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小时候,我们总想爬上来,但李奶奶不让,说危险。”
“嗯。”陆文生应了一声。
那时候,他们觉得这个露台就是世界的顶端,幻想着爬上来就能看到山那边的大海。
暮色渐浓,四周愈发静谧。
一种不同于办公室谈公事、也不同于众人面前处理纠纷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
在这荒废的庄园里,在落日熔金的美好与破败交织的背景下,仿佛时空都发生了错位。
“那个盒子……”陆文生终于还是提起了它,声音在安静的黄昏里显得有些低沉,“我没想到,还能找到。”
苏亦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依旧望着远处的村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没想到。”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把木头枪……是我削的。”
“我记得。”陆文生说,“手还被柴刀划了个口子。”
苏亦承似乎轻笑了一下,很淡,几乎听不见。“你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当时他看到苏亦承手上渗血的伤口,比自己受伤还着急,偷偷跑去赤脚医生那里要了草药,笨拙地给他敷上。
“这东西为什么……”陆文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会藏在那里?”
苏亦承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记不清了。可能……是觉得这里是我们秘密基地,想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吧。”
最重要的东西。
这几个字让陆文生的心漏跳了一拍。
又是一阵沉默。
南风吹拂,带着山间夜晚特有的凉意和草木清香。
“陆文生。”苏亦承突然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陆文生侧头看他。
暮色中,苏亦承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透过镜片看过来的眼睛,却格外明亮。
“你后悔过吗?”苏亦承问,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心脏,“放弃京师的一切,回到这里。”
这个问题,精准地刺中了陆文生心底最深处。他无数次问过自己,尤其是在遇到困难、感到疲惫的时候。
但答案从未改变。
“没有。”
陆文生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他转回头,重新望向那片在暮色中渐渐亮起零星灯火的村庄,声音坚定而平静。
“这里需要我。李奶奶走了,我就是金饰村的儿子。看着大家日子一点点变好,看着这片土地……我觉得踏实。”
他顿了顿,像是在对自己说:“在外面,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在这里,我知道我是谁,该做什么。”
苏亦承静静地听着,没有评价。
他知道陆文生说的是实话。
这种扎根于泥土的踏实感和归属感,是他一直在漂泊追寻,却似乎始终无法真正抓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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