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压低戈壁的轮廓。学馆的油灯次第亮起,窗纸上映出孩子们低头写字的身影,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远处商队的驼铃,在寂静的黄昏里漫开。
沈清辞刚把最后一批作业本批改完,门帘就被风卷得翻飞,阿木抱着个布包冲进来说:“先生!伊斯梅尔商队的老驼夫来了,说有要紧事!”
他跟着阿木跑到院子里,就见老驼夫拄着拐杖,怀里揣着个用油布裹紧的竹筒,浑浊的眼睛在油灯下亮得惊人:“沈先生,这是从长安捎来的信,说是急件!”
竹筒里的信是吏部侍郎亲笔所书,墨迹还带着几分仓促——西域都护府新设“西域学馆总署”,要从各学馆选拔通晓汉胡双语、精算术的学子,送往长安太学深造,学制三年,毕业后回西域任职。信尾特意标注:“楼兰学馆功绩卓着,可荐三人。”
“三个名额!”算术先生凑过来看完信,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咱们学馆开馆才半年,竟能得朝廷看重!”
沈清辞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想起开春时,这里还是片废弃的驿站,孩子们在沙地上用树枝写字,胡汉家长互相提防,连换东西都得隔着三丈远。如今……他看向窗内,古丽娅正和小石头头挨着头,用胡语讨论算术题;阿木趴在桌上,给远方的母亲写信,字里行间都是“先生教我们算骆驼草料账”的骄傲。
“得选最稳重的。”沈清辞把信折好,“明天让孩子们自愿报名,考三天——汉话读写、胡语翻译、算术应用,一样不能少。”
老驼夫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羊皮袋,往桌上一倒,滚出几颗圆润的玛瑙:“这是伊斯梅尔先生的意思,说考上的孩子,他出路上的盘缠,再送一匹好骆驼!”
油灯下,玛瑙泛着温润的光,像孩子们眼里的憧憬。沈清辞把玛瑙推回去:“盘缠朝廷会发,骆驼留给商队用吧。不过替我谢他,就说学馆记着这份情。”
老驼夫急了,往他手里塞:“先生这是打我脸!伊斯梅尔说,去年他儿子在学馆学会记账,商队少赔了三百两银子,这点东西算什么!”
正推让着,窗内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原来是古丽娅算对了一道复杂的货物分配题,小石头用汉话喊“你太厉害了”,阿木用胡语接“比商队的账房还快”,几个孩子闹作一团,连油灯都晃得厉害。
沈清辞看着那片晃动的光晕,忽然笑了:“行,我收下。但这玛瑙得刻上字,送给出征的孩子当护身符——就刻‘不负所学’。”
老驼夫这才应了,又说起件趣事:“路上碰见西域都护府的骑兵,说北边的回纥部落听说咱们学馆教双语,特意派了人来,想请先生下个月去讲讲算术,还说要送十匹良马当束修。”
“十匹良马?”算术先生眼睛瞪得溜圆,“咱们学馆连马厩都没有!”
“那就先修马厩。”沈清辞站起身,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清晰的轮廓,“明天让孩子们把东边那片空地清出来,咱们自己动手。学好了本事,总得有地方施展不是?”
夜深时,学馆的灯还亮着。沈清辞在灯下写推荐名单的草稿,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未落——每个名字后面,都藏着一段故事:阿木的父亲是战死的戍边士兵,他总说“要算出敌军的粮草账”;古丽娅的哥哥在商队当护卫,她偷偷说过“想写本胡汉对照的商路志”;小石头是流民的孩子,最会算“一粒米能熬多少粥”……
最终,他在纸上画了个圈,写下“公平比试”四个字。
窗外的驼铃声渐渐远了,老驼夫大概已追上商队。风穿过学馆的梁柱,带着戈壁的沙粒,却吹不散满室的墨香。沈清辞吹灭油灯,月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地上铺成一片银霜,像条通往远方的路。
他知道,这学馆的故事,才刚写到热闹处。
天还没亮,学馆的门就被拍得砰砰响。沈清辞披着外衣打开门,只见月光下站着十几个孩子,手里都攥着自制的灯笼——阿木用胡杨木做了个羊角灯,古丽娅把母亲的绣花帕子蒙在竹架上,小石头最省事,举着个插满松脂的陶罐,火光把他的脸映得通红。
“先生,我们来报名了!”孩子们齐声喊,声音在寂静的晨雾里荡开,惊飞了檐下的几只麻雀。
沈清辞侧身让他们进来,看着油灯下一张张紧张又兴奋的脸,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赶考的模样。他指着东厢房:“里面摆好了桌椅,笔墨纸砚都备齐了。记住,考的不是输赢,是这半年你们真学了多少。”
第一个进场的是古丽娅。她穿着新洗的蓝布裙,裙摆还沾着没洗掉的草汁——想来是昨天帮家里割苜蓿时蹭上的。她走到案前坐下,深吸一口气,先抚平了考卷上的褶皱。
考卷分三张:第一张是汉话作文,题目《我的商路梦》;第二张是胡语翻译,把一段汉文商规译成胡文;第三张是算术,全是商队里常遇到的难题,比如“三头骆驼运十担货,日行五十里,需几日到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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