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风带着海的咸涩,吹得修船厂的帆布哗哗作响。阿木蹲在新船的甲板上,把一袋袋棉籽码得整整齐齐,每袋都贴着张小纸条,写着“喜温、怕涝、需通风”——是他根据萧彻寄来的南洋气候志,特意标注的栽种要点。
“这些棉籽能在南洋扎根吗?”古丽雅抱着团新纺的棉纱走过来,纱线白得像海浪顶上的泡沫,“我娘说,种子离了故土,得带着家乡的土才肯发芽。”她从布包里掏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竹溪村的黑土,“我偷偷装了些,混在棉籽袋里。”
阿木笑着接过陶罐,往最近的棉籽袋里撒了把土,土粒落在棉籽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这样它们就知道,不管长到哪,根还在竹溪村。”他忽然想起林老爹的船模,“就像老船长的念想,漂再远也认家。”
小石头正帮林老爹给船身刷最后一遍桐油,油刷划过木面,留下亮亮的痕迹。“林老爹,这船叫啥名啊?”他直起腰,鼻尖沾着点桐油,像只花鼻子的小猫。
老人放下油刷,望着船头的棉叶帆:“就叫‘棉海号’吧,一半是竹溪村的棉,一半是咱这的海,听着就亲。”他摸出个铜铃铛,系在桅杆上,“这是我爹当年的船铃,摇起来能惊走鲨鱼,你们带上。”
铃铛轻轻一晃,发出清越的响,像把海风揉碎了藏在里面。古丽雅忽然拿起棉纱,在铃铛绳上缠了几圈,白纱衬着铜铃,倒像是雪落在了礁石上。“这样摇起来,声音里都带着棉絮的软乎气。”
傍晚收工时,林老爹杀了只自己养的鸡,炖在陶锅里,汤香混着桐油和棉纱的味道,在修船厂弥漫开来。四人围坐在炭火旁,老人给阿木倒了碗自酿的米酒,酒液里泡着枸杞和海马,是渔家补身子的法子。
“开春出海,得先去趟南洋的‘种子岛’,”林老爹喝了口酒,说起他听来的旧事,“那里的土最肥,当年我爹就在那片海滩种过红薯,收成真不差。”他指着阿木的棉籽袋,“你们的棉籽去了那,保管能长出比竹溪村还壮的苗。”
小石头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接话:“等棉花开了,咱们就织成布,给岛上的人做衣裳,让他们知道竹溪村的棉有多好!”
古丽雅拿出针线,借着炭火的光,在“棉海号”的船旗上绣最后的图案——一朵棉桃围着海浪,棉桃里嵌着颗小小的船铃,针脚密得能挡住海风。“这样不管走多远,看见这旗就知道是自己人。”
阿木望着跳动的炭火,忽然觉得这“棉海号”装的哪里是棉籽和货物,分明是一船的念想:竹溪村的土,老船长的铃,林老爹的经验,还有他们三个的盼头。这些东西混在一处,比最沉的压舱石还稳当。
夜深时,炭火渐渐弱了,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林老爹把船模放进新木盒,古丽雅绣的字在月光下泛着金线的光:“珊瑚礁,浪里摇,藏点念想当船票。”阿木摸着棉籽袋上的黑土,仿佛听见种子在里面轻轻呼吸。
小石头趴在船板上睡着了,梦里还在喊“导航鱼”。阿木给他盖了件外套,外套上沾着点桐油和棉絮,像裹着整片海和整个棉田的暖。
他抬头望向星空,北极星在墨蓝的天上亮得很,像老船长的眼睛,又像竹溪村谷仓顶上的灯。阿木忽然在心里对自己说:等棉籽在南洋发了芽,就给它们系上铜铃,风一吹,竹溪村和这片海,就能听见同个声响了。
正月十五的灯笼还没摘,码头上就飘起了桐油的香气。林老爹带着三个后生给“棉海号”上最后一遍漆,朱红色的船身映着雪后初晴的天,像条刚从霞光里游出来的鱼。
“再过三日就是惊蛰,潮水最顺。”林老爹用布擦着船舷,漆面上的木纹被擦得发亮,“我查了老黄历,那天宜出海,风向是东南,正合着去南洋的路。”
阿木蹲在甲板上,把星盘固定在船头的木架上。铜盘上的刻度被他用细砂纸磨过,星宿的名字更清晰了,边缘还缠着圈古丽雅纺的棉纱,防滑又软和。“萧彻派人送了新的星图,说过了黑风口,能看见颗‘指南星’,比北极星还亮。”
古丽雅正往船舱里搬防潮的石灰包,每个包上都缝着块小布,绣着不同的记号:“这个是装干粮的,绣了麦穗;那个是放草药的,绣了艾叶。”她指着角落里个沉甸甸的木箱,“林老爹说这是‘压舱宝’,里面装着竹溪村的老棉种,说带着它,船行得稳。”
小石头抱着那只刻着海浪纹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船舱最显眼的地方。盒盖上,古丽雅绣的金线字在阳光下闪着光,旁边还贴着张他画的导航鱼,背鳍直指南方。“老船长肯定在里面笑呢,”他拍了拍木盒,“等见到南洋的海,他说不定还想出来逛逛。”
午后,村里的妇人们挎着篮子来送行了。张婶带来了腌好的鱼干,用稻草捆得整整齐齐;李婆婆塞给古丽雅一包晒干的艾草,说能驱蚊虫;连最腼腆的二丫都送来个布偶,是用棉线缝的小渔船,船帆上绣着“平安”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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