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即透!”赵令渊赞许地点头,从石桌上的账本中精准地抽出一页,指向其中一项,“你们看这里——‘三月初七,付茶焙局杂役李四,银二十两,辛苦钱’。”
苏砚青凑过去看,仍是不解:“一个茶焙局的杂役,何须二十两纹银?这都抵得上他两三年的工食银了!”
“只因这李四虽微不足道,他却有个姐夫,在汴河漕运司任闸官,掌着一处关键水闸。”赵令渊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运送那批问题贡茶的官船沉没那夜,恰好是那位闸官当值——若没有他提前悄然开启水闸,人为造成水流湍急、水位异常,那船怎会‘恰巧’在最深最急的河道中心倾覆沉没?这二十两,买的就是他姐夫手指一动,以及他本人的缄默不言。”
兰澈猛地站起,脸色发白:“所以……所以我舅舅刘淳风之死,并非单纯的灭口!”
“他是被选中的‘祭旗’者。”赵令渊眼神微冷,语气沉肃,“有人要用他这位茶焙师的血,来警告所有可能知情、或试图追查此事的人——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恰此时,一阵夜风骤起,吹得院中老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无数窃窃私语。
赵令渊盛出三碗热气腾腾的药香鸡汤,分别推给二人:“来,趁热喝。今夜劳神费力,需得补一补。”
苏砚青看着那碗深色的汤,战战兢兢,不敢下口:“子深兄,你这汤里……没……没下什么别的料吧?”
“下了。”赵令渊坦然承认,面不改色,“下了我独门秘制的‘决断散’——喝完这碗汤,你们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下定决心,与我联手,彻查此案,捅破这天;要么,即刻被我药倒,埋于这后院之下,与我的茶苗作伴,一了百了。”
苏砚青:“……”
他盯着那碗汤看了半晌,又看看赵令渊平静无波的脸,再瞧瞧旁边神色复杂的兰澈,最后把心一横,端起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喝完将碗往石桌上重重一放,一抹嘴,视死如归道:“埋后院太憋屈!我帮你!横竖都可能是个死,不如跟着你干票大的,死也死得好看点!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呃,遗臭万年也有可能……”
兰澈则端起来,慢条斯理地吹着气,小口啜饮着,忽然抬眼看向赵令渊,目光深邃:“你似乎……早已知道我的身份?”
“兰苑第七代嫡系传人,十三岁便能独立掌焙,十五岁蒙圣上亲召品评御茶,茶香能引蝶,技惊四座——却因三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家族被疑构陷,被迫离京,辗转流离。”赵令渊抬眼,目光如烛,照见她眼底的波澜,“刘淳风,是你母亲的亲弟弟,你的舅舅,对吗?”
“哐当”一声,兰澈手中的汤碗失手落在石桌上,残余的汤水溅湿了她的袖口。
她眼圈瞬间泛红,声音微颤:“你……你究竟是如何得知这些?”
“那日茶市,他与我争论时,我瞥见他磨破的袖口内里,绣着一株极精致的兰花纹,与你那银针上的纹样,如出一辙。”赵令渊轻叹一声,“而那日你我在茶市‘偶遇’,他出言嘲讽我时,你正躲在人群之后——你看他的眼神,哀戚、担忧、隐忍,绝非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兰澈低头良久,肩头微微耸动,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却强忍着不肯哭出声来:“舅舅……舅舅他早已察觉这批贡茶问题牵扯极大,背后恐有惊天阴谋。他欲收集确凿证据,面圣陈情,却……却遭人截杀于归家途中……他死前咬破手指,在我送他的那块拭茶巾上,歪歪扭扭写了三个血字——”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茶、仙、局。”
苏砚青愕然,失声道:“茶仙局?那不是官家亲自下旨设立、由几位亲王驸马和翰林学士牵头,专为品鉴香茗、附庸风雅的学社吗?里头成员非富即贵,皆是皇亲国戚、文人雅士……”
“它也是当下唯一能绕过茶焙局、光禄寺层层核查,凭成员名帖便可直接向官家进献新茶的渠道。”赵令渊眸光骤亮,仿佛所有线索终于串联成珠,“我明白了!这批仿制龙团,根本不仅仅是为了在市面上牟取暴利!它们最终的目的,是要混入茶仙局三日后的‘清明茶会’,作为贡品呈送御前!”
一旦这批问题贡茶被官家饮用,但凡稍有不适……
兰澈脸色煞白如雪,声音发抖:“届时,所有罪责……都会轻而易举地推到早已失势、百口莫辩的兰苑头上!我兰家百年清誉……旦夕之间便会毁于一旦!永无翻身之日!”
苏砚青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激动道:“我想起来了!三日后,正是茶仙局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清明茶会’!就在金明池旁的皇家禁苑琼林苑举行!届时各方都会献上新茶,由官家亲临评鉴优劣!那可是直达天听的最好机会!”
小院之中,一时寂然无声。
唯闻泥炉上小瓮里残汤仍在咕嘟作响,以及那只老母鸡吃饱后心满意足的“咕咕”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大宋茶事案请大家收藏:(m.2yq.org)大宋茶事案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