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那辆完成交易的黑色轿车,像一条滑腻的黑色鲶鱼,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杂乱的街巷间,仿佛生怕惊扰了潜伏在四周中的什么东西。
车内,方才还一脸谦和、宛如寻常商贾的“商人”,此刻已彻底卸下了伪装。他取下那副用以修饰面容的金丝眼镜,随手丢在副驾驶座位上,指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揉了揉眉心,驱散着谈判与警惕带来的双重疲惫。镜片后露出的那双眼睛,锐利、冷静,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消弭的、属于掠食者的幽光。
他并非那个随意杜撰的商号主人,他的真名,是佐藤文雄。一个名字,便是一段被时代洪流扭曲的缩影。他的父亲,是日本国内一位痴迷于“支那古物”的所谓“汉学家”,那种痴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与占有的贪婪;他的母亲,则是一位曾在东京求学、温婉而忧郁的中国女子。童年在日本关西度过的岁月里,他一方面被父亲那种将中华文化视为标本般研究、剥离其灵魂的“学术”所浸染,另一方面,又从母亲低回的乡音和偶尔凝望西方的泪眼中,感受到一种对故土复杂而痛苦的情感。这种矛盾的烙印,早已深入骨髓。
随着日本侵华战争的铁蹄践踏神州,以及伪“满洲国”这台殖民机器的建立,年满十八岁、精通双语且背景特殊的佐藤文雄,被其父所属的、一个与军部和文化掠夺机构关系密切的团体选中,作为一颗精心打磨的“楔子”,被派遣到了满洲。他表面的身份,是盛京城一家由日资暗中操控、专营苏杭丝绸与西洋呢绒的“文华绸缎庄”经理,举止温文尔雅,谈吐风趣,善于逢迎,很快便在盛京的商界混得如鱼得水,甚至与不少中国官员、士绅建立了看似亲密无间的“友谊”。他极其谨慎地隐藏着自己的日本血统,在公开场合,他总是以一种略带感伤的口吻宣称自己是一个“自幼漂泊异乡,心却永远系于华夏的游子”。
然而,在这层无懈可击的商人皮囊之下,佐藤文雄的真正使命,却阴暗而血腥。他是为日本国内一位权势熏天、且对中国文物有着近乎病态占有欲的私人收藏家——九鬼隆盛效命的秘密代理人与掠夺急先锋。
九鬼隆盛,这个名字在战前日本的政商文化交界处,是一个令人忌惮的存在。他自诩为“唐物雅士”,精通汉学,能诗善画,实则是一个披着文化外衣的顶级掠食者。他利用其深厚的“中国学”修养和庞大的人脉资源,长期以来以“学术交流”、“文化保护”为幌子,足迹遍布中国各地,系统地搜罗、巧取豪夺、乃至直接指挥盗掘无数珍贵文物。随着日本对华军事侵略的扩大,他的行为愈发猖獗,甚至直接参与了关东军和诸多特务机关策划的、旨在劫掠中国文化遗产的秘密计划,是诸如《战时满蒙宝物收集办法》等一系列罪恶文件的幕后重要推手与“顾问”。他像一个潜伏在阴影中的巨大蛛王,编织着一张覆盖整个满蒙地区的文化资产掠夺黑网,而佐藤文雄,便是他布设在盛京乃至辽沈腹地的一只最灵敏、最致命、也最隐蔽的毒螯。
他们的目标清晰而贪婪:凡是承载着历史信息、艺术价值、宗教意义的文物古籍,无论金石书画、陶瓷玉器、佛像经卷,无论来自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无论传承有序还是新近出土,都在他们那张无形的猎杀名单之上。他们充分利用战争带来的混乱与人性弱点,利用恐吓、贿赂、欺骗等各种卑鄙手段,疯狂地吮吸着这片古老土地的文化血液。
轿车最终驶入一条位于盛京老城区、两侧槐树虬结、即使在白天也显得幽深静谧的巷子,停在一座毫不起眼、带着低矮院墙的二层青砖小楼前。这里是佐藤文雄精心挑选的巢穴。他如同幽灵般滑下车,鹰隼般的目光在黑暗中扫视数遍,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后,才用特制的钥匙无声地打开院门,闪身而入,随即轻轻将门反锁。
小楼内部陈设古雅,明清家具、字画古董一应俱全,充满了浓郁的中国传统士大夫气息,但这不过是精心布置的舞台背景。佐藤文雄径直上楼,进入书房。他挪开靠墙的一个沉重紫檀木书架——书架背后,赫然是一扇与墙体颜色、纹理完全融为一体、几乎毫无破绽的暗门。用另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暗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能容纳一人站立、如同棺材般狭小的暗室。
暗室内,密不透风,唯一的光源是一盏功率极低、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灯泡,将室内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色调。空气凝滞,混合着机油、电子元件发热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淡淡的、用于防潮的樟脑气味。最核心的装置,是牢固安装在墙架上的那部军用电台,旁边整齐地摆放着几本厚重的密码本和一叠用于记录的便签纸。
佐藤文雄熟练地戴上耳机,调整着电台的频率旋钮,手指落在冰冷的发报键上,开始以一种特定的、富有节奏的韵律敲击起来。“滴滴答答”的电码声,在这绝对封闭的狭小空间里,如同来自幽冥世界的低语,穿透遥远的时空,传向那个掌控着他命运与罪孽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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