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被他戏称为“百草园”的土地,是他用坊市里捡来的药渣和残根一点点养起来的,说是药田,不如说是一片苟延残喘的灵植坟场。
几株半死不活的枯心莲,三两片蔫头耷脑的三叶青芽,还有一段几乎石化的紫藤残蔓,便是全部家当。
陈九深吸一口气,这口气里带着清晨的寒意和泥土的腥气。
他厌恶这种感觉,更厌恶自己体内那如同沙漏般不断流逝的寿元。
前世打打杀杀,争夺机缘,看似风光,实则早已透支了根基,转生至此,修为被锁,寿元更是所剩无几。
依靠香火愿力反哺己身,速度慢如龟爬,根本是杯水车薪。
“罢了,求人不如求己,求神佛不如求这方寸天地。”他低声自语,
“不如……试试‘养灵补气’之法。”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这是他识海中那卷墨生竹简所载的禁忌之法,以自身寿元为引,点化万物之灵,再借万物灵性反哺自身。
此法凶险,一旦失败,寿元损耗,万劫不复。
可如今,他已无路可走。
陈九伸出右手,心念一动,一缕微不可查的生机从他体内被抽离。
这生机化作一点米粒大小的金色光点,在他的指尖明明灭灭,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这便是他半日的寿元,对于常人而言微不足道,对于此刻的他,却已是剜心之痛。
他没有丝毫犹豫,屈指一弹,那点金光如流星般坠落,精准无误地没入墙角那株最为枯瘦、几乎只剩一截黑杆的枯心莲根部。
刹那间,异变陡生!
那截死气沉沉的莲茎猛地一颤,仿佛被注入了心脏,发出了第一声微弱的搏动。
紧接着,肉眼可见的,一层干枯的黑皮寸寸剥落,露出其下宛如碧玉般的新生茎秆。
一抹新绿沿着茎秆飞速向上蔓延,一片蜷缩的嫩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缓缓舒展开来。
最惊人的是,在那片新生的莲叶中心,竟缓缓浮现出一点晶莹剔透的光晕。
那光晕越来越亮,最后“啵”的一声轻响,竟似孩童睁眼般,从中裂开,化作一只懵懂而纯净的眼眸!
那眼眸眨了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陈九身上。
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孺慕与敬畏。
下一刻,让陈九都始料未及的一幕发生了。
那株枯心莲的根部从泥土中探出两条细嫩的根须,如同人的双腿,竟“扑通”一声,朝着陈九的方向跪倒在地。
它舒展开的莲叶如同一双小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朵纸折的小莲灯。
这莲灯是陈九昨夜随手折叠,用来引燃香炉的废纸,用完便扔在了炉边。
此刻,它却被这新生的小小灵物视若珍宝。
一道稚嫩又带着几分颤抖的意念,直接在陈九的识海中响起:“先生……赐我灵光,莲心愿守此一方。”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地间的气机仿佛被这句誓言触动。
天,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并非日落西山,而是大片大片的乌云自坊市上空无声无息地聚拢,厚重如铅,压得人喘不过气。
云层之中,没有雷鸣电闪,只有一种极致的沉静。
紧接着,一滴晶莹剔透,宛如世间最纯净琉璃的清露,自乌云正中心缓缓垂落。
它的目标明确,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莲心那只刚刚睁开的“眼眸”之上。
“啪嗒。”
清露碎开,化作最精纯的灵气。
紧接着,灵雨如丝,倾盆而下,却又诡异地只笼罩着陈九这方小小的院落。
院中百草瞬间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狂欢!
那段石化的紫藤残蔓,表皮龟裂,无数根须如蛟龙般在地底疯狂游走,贪婪地吞噬着灵雨中的精华。
三叶青芽的三片叶子舒展如臂,在雨中欢快地摇摆。
而那株刚刚得名的莲心,更是叶片翻转,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将每一滴灵雨都承接入叶心。
“警告!灵雨蕴含高浓度乙木精气,院内灵气浓度正以七倍速提升!”识海中,墨生竹简上的文字急速滚动,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先生,药田在……在主动吸纳月华之力!不对,是天地间的游离灵气!”
陈九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得分明,自己并未布设任何阵法,可院中这些原本半死不活的药草,此刻竟以紫藤为根基,三叶青芽为阵眼,莲心为核心,自发地结成了一个小小的“聚灵阵”!
这个简陋却高效的小阵,将洒落的灵雨精气尽数导引至地脉深处,经过地脉的转化,又化作一股温润的气流,反哺向院中的那尊青铜香炉。
炉中青烟袅袅,比平日里浓郁了数倍,吸入一口,都让他体内那潭死水般的修为,竟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就在这时,一道白影悄无声息地自院墙外踏空而归,稳稳落在陈九肩头。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蹄下生云的小兽,正是他的灵宠白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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