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马伯庸就睁着眼躺在那硬板床上,昨夜他翻来覆去,想的全是梨香院那摊事。
物料支应处处受制,人手调配也颇有蹊跷,再像之前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干下去,只怕到重阳也修不完。他得立个章程,把这一团乱麻理出个头绪来,更要借此看清这府里的人心向背。
他起身后先绕道去了大厨房,趁早饭时分人多眼杂,与几个相熟的婆子搭话。
“妈妈们见识多,库房支取东西,除了周管事的条子,可还有别的讲究?”
一个嘴快的婆子边搅着粥锅边道:“讲究?讲究就是谁的脸面大,谁的手头松!没这些,好东西永远在库里堆着,年底报个‘损耗’就没了影踪。前儿我还听说,库房里新到的江西细瓷碗,转眼就少了两箱,你道奇不奇?”
马伯庸心下有了计较,道了谢便往梨香院去。这物料流转中的蹊跷,果然如他所料。
院里,赵四和铁柱已经到了。赵四今日格外活络,迎上来道:“管事,库房那边我又托人递了话,说青瓦就这一两日能批下来,让咱们稍安勿躁。”
马伯庸点点头,不置可否,却从怀里取出一个簇新的蓝皮簿子,封面上用工整的楷书写着“梨香院修缮物料支取流水册”。
“四哥费心了。不过在这之前,咱们得先把账目理清楚。”他环视二人,声音清晰而坚定,“从今日起,凡支取一针一线,都需在这簿子上记明白:何时,何物,多少,作何用处,谁经的手。领用前预估,领用后核验,一丝一毫都要对得上。”
赵四的脸立刻皱成了苦瓜:“管事,这……这不是自找麻烦么?库房周管事最烦这些文书往来,咱们这么干,不是上赶着得罪人吗?历来都是需要什么,当面说一句,他给个条子就去领了,何曾这般繁琐过?”
“历来是历来,”马伯庸语气平和,手下已利落地翻开簿子,提笔蘸墨,“二奶奶管家,最重账目分明。咱们把事情做在明处,将来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也省得日后扯皮,说不清楚。”说话间,他已写好一行字,转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铁柱:“铁柱,你先去库房,支十斤石灰来修补东厢房那处潮坏的墙基。”
铁柱应声上前。马伯庸指着簿子上新写的那行:“×月×日,支取石灰十斤,用作修补东厢房北墙墙基。经手人:铁柱。”随即让铁柱在名字下按了个红手印。“拿去,就按这个规矩办。周管事若问起,只管说是二奶奶吩咐,要账目清楚。”
铁柱捧着那本簇新的簿子,有些惶恐,又有些郑重,小跑着去了。赵四在一旁抄着手,嘴角下撇,显然不以为然,低声嘟囔:“穷折腾……”
不多时,铁柱回来了,手里只拎着个小半袋石灰,脸上带着忐忑:“周管事……周管事看了簿子,脸色很不好看,说咱们没事找事,穷酸气……只给了这些,说剩下的……让等着,库里要盘点。”
马伯庸心下冷笑,这周管事果然给了下马威。他不动声色,让铁柱将石灰放好,在簿子上用朱笔补记了“实领五斤”字样,并在旁边空白处注了一行小字“库房称暂缺,余数后补”。
“四哥,”他转向赵四,神色如常,“劳你去木匠房走一趟,支五根修补屋顶用的椽子。记得带上簿子。”
赵四磨蹭着接过簿子,翻了个白眼,嘟囔着“多此一举”,不情不愿地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空着手回来,两手一摊,语气里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管事,木匠房的老张说了,不认识什么流水簿,只认周管事的亲笔条子!没条子,一根木头片子也拿不走!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松口。”
马伯庸心知这必是赵四从中作梗,或至少是顺水推舟,也不点破,只道:“既然如此,我亲自去一趟。”
到了木匠房,老张正埋头刨一根木头,木屑纷飞。听明来意,他头也不抬,粗声粗气:“条子呢?”
“修缮梨香院是二奶奶亲自交代的急务,”马伯庸态度恳切,“张师傅可否先行个方便,椽子我们先领用,条子我回头找周管事补上?”
老张这才抬眼,皮笑肉不笑:“马管事,不是我不给面子。库房有库房的规矩,我们这儿也只认周管事的条子。没有条子,对不住,一根椽子也动不了。再说了,谁知道你们领了去,是用在梨香院,还是挪作他用了?”这话已是带着明显的刁难。
马伯庸不再多言,转身直奔库房。周管事正捧着个紫砂茶杯,见他进来,耷拉着眼皮用杯盖慢悠悠撇着浮沫:“又怎么了?”
“周管事,木匠房说要您的亲笔条子才能支椽子,烦请您批一张。”马伯庸将姿态放低。
“椽子?”周管事吹了口热气,拖长了调子,“库里没现货了,等着吧,南边庄子上运来了再说。”
马伯庸也不急不躁,只微微躬身:“那晚辈就先回去了。只是二奶奶若问起工程进度,少不得要如实回禀,是物料一时未能齐备,并非我等怠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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