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尘土、新鲜木料的腥气、汗水和石灰混合的复杂味道。放眼望去,偌大一片空地已被圈起,无数人影在其中如蚁群般忙碌穿梭,各种规格的石料、粗细不等的木材堆积如山,几处主要建筑的地基已挖开深深的沟壑,裸露的泥土颜色深暗,宛如大地上新鲜的伤口。
工程处设在工地东侧一个简陋的芦席棚下,四面透风。
马伯庸走进去时,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眼带血丝、面容疲惫的汉子正对着一堆单据抓耳挠腮,见他进来,不耐烦地挥挥手:“又什么事?……哦,你就是二奶奶派来的那个马……?”
他上下打量了马伯庸一番,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因疲惫而生的敷衍,“我姓胡,暂时管着这摊杂事。你既然来了,就去物料处盯着点入库清点吧,那边正缺人手。”他把一本边角卷曲、字迹潦草、沾着油污和泥点的厚册子推过来,动作随意,仿佛丢开一个烫手山芋。
马伯庸接过册子,入手沉甸甸的,随手一翻,里面记录混乱,涂改处处,墨迹新旧不一。“胡管事,晚辈初来乍到,诸事不明,还请多指点。不知今日主要需清点哪些物料?可有章程流程?”
“自个儿看单子!”胡管事没好气地指了指标在一旁乱糟糟的一叠单据,“今日有三车青瓦,两车木材要到,或许还有砖石,仔细点数,别出了岔子,将来对起账来全是麻烦!”他话里有话,带着某种暗示。
马伯庸心下明了,这清点入库的差事,看似简单,实则责任重大,是物料流转的第一道关口,也是最容易出纰漏、背黑锅的地方。他不再多问,拿起那叠单据,转身去找物料处。
所谓的物料处,不过是另一个更拥挤、更杂乱的席棚,里面堆着些物料样品和破损件,几个小厮正忙得团团转,登记、引路、应付询问。
一个三十多岁、面相精明、眼神活络的汉子迎了上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您就是二奶奶派来的马管事?久仰久仰!敝姓李,暂时负责这块儿。可算把您盼来了,我们这儿正缺您这样一位能主事的人呢!”他热络地引着马伯庸往里走,语气殷勤,“今日到的料不少,马管事您看是先歇歇脚,还是……”
“不必歇了,就按单子开始清点吧。”马伯庸不动声色,目光扫过混乱的棚内,“还请李管事派个熟悉流程的兄弟帮衬一下,免得生手误事。”
李管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位新来的如此干脆,随即笑道:“应当的应当的。柱儿!”他叫来一个十七八岁、眼神活络、手脚麻利的小厮,“你跟着马管事,好生学着,仔细伺候着,马管事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柱儿忙上前躬身,语气伶俐:“马管事您吩咐,小的柱儿,对这摊事儿还算熟。”
有了柱儿引路和介绍,马伯庸心下稍定。上午,第一批青瓦送到。送货的是个精瘦汉子,满脸风尘,见马伯庸面生,笑嘻嘻地凑近,从怀里摸出个水囊:“这位管事眼生,新来的?天热,您辛苦,先喝口水润润喉。”说着,另一只手似要若无其事地往他袖子里塞什么东西。
马伯庸侧身避开,面无表情,只伸出手:“货单。”
汉子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悻悻然递上单子。马伯庸仔细核对单子上的数目、品类,然后让柱儿带人逐一清点、查验。结果数目虽对,却有二十多片瓦角崩裂,显是运输途中受损。
“破损的,扣除。”马伯庸指着那堆明显不能用的废瓦,语气平静。
汉子顿时急了:“管事,路途颠簸,难免的!历来都是按数收,这点损耗大家心里都有数……”
“历来是历来。”马伯庸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目光直视对方,“破损的不能用,就不能算数。你若觉得不妥,我们现在就拿着这些瓦,去找胡管事理论,看他如何裁定。”
汉子见他态度坚决,眼神闪烁几下,看看马伯庸,又看看旁边记录的柱儿,终究嘟囔着认了:“行行行,您说了算,扣就扣吧,算我倒霉。”
马伯庸让柱儿在随身携带的、自己带来的新簿子上详细记录:×月×日,收青瓦五百片,验得其中边角破损二十一片,不堪用,实收四百七十九片。送货人画押,经手人马伯庸、柱儿签字,条目清晰,责任分明。
柱儿看着那行清晰的字迹,小声道:“马管事,以往这些……多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只要大数不差。您这样……怕是……”
“既然让我来清点,就要笔笔清楚,件件落实。”马伯庸看着他,语气沉稳,“糊涂账,一时方便,最终害人害己。工程上的东西,更马虎不得。”
一上午在尘土飞扬、人声鼎沸中过去,接连清点完两批物料,马伯庸只觉得口干舌燥,声音沙哑,满身满脸都是灰土。柱儿机灵地用粗瓷碗端来一碗凉水:“马管事,您歇歇,喝口水。这儿条件差,比不得府里,您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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