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风起青萍
“大帅！”
十一的身影如撕裂静谧的鬼魅，骤然出现在书房门外。
甚至罕见地未等屋内回应，便推门而入。
他惯常古井无波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促，呼吸也比平日沉重几分。
“镇北侯府赏花宴出事了。”
十一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地将宴会上针对沈清辞的惊天构陷——如何被“人赃并获”，如何众口铄金，沈清辞如何陷入百口莫辩之绝境——简洁而全面地禀报完毕。
书房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江临渊背对着十一，面向窗外那株在暮色中摇曳的老槐树，身形凝立不动。
听完禀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搭在窗棂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指节微微泛白。
最初的念头，如同冰水泼面，清晰而冰冷地占据了他的思绪——
机会来了。
沈清辞身败名裂，众叛亲离，这桩建立在虚假之上、束缚他手脚的婚约，将不攻自破。
他本就该是这时代的过客，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沈家的存亡兴衰，沈清辞的荣辱生死，与他何干？
卷入越深，牵扯的因果越多，他想要抽身而退的难度就越大。
此刻若顺势而为，借慕家与沈清秋之手将这婚约彻底搅碎，他便可金蝉脱壳，远离这潭令人窒息的浑水。
“不必理会。”
江临渊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在评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市井闲谈。
“这是沈家的劫数，亦是沈清辞自己选择这条路必须承担的后果。我们……只是看客。”
他试图用绝对的理智说服自己。
然而，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顽固地闪过几个画面——
沈母那日亲自送来衣物银两时，眼中那份不似作假的真切关怀与隐隐的愧疚；
沈清辞那双清冷眸子深处，即使在“演戏”时也不容折弯的坚韧，与隐藏在深处的、与前世的他相似的痛楚；
还有沈怀安那咋咋呼呼却毫无保留的维护……
这些短暂的温暖接触，与他前世作为孤儿、此生又幼年失怙的孤寂经历相比，显得如此珍贵。
若就此冷眼旁观，那个骄傲得如同雪中寒梅的女子，一生都将被彻底摧毁，被打上永世无法洗刷的污名。
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如同沼泽地里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越收越紧。
他猛地转身，想要驱散这些无用的、软弱的情绪。
就在此时！
窗外的风势陡然加剧！
呜咽的狂风卷着沙尘，猛地灌入室内，吹得书页哗啦作响，案头灯盏的火苗疯狂摇曳，明灭不定。
他腰间那枚父亲留下的、从不离身的玉佩，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劲气流猛地扬起。
黑色的穗子狂乱飞舞。
那沉甸甸的玉佩本身，一下下，沉重而坚定地拍打在他的腿侧。
“啪……啪……”
每一次清晰的、带着实质重量的触感，都仿佛敲击在他的灵魂上。
这触感，让他恍惚间又回到了穿越前的最后时刻——
为了救那个冲上马路的孩子，他义无反顾地扑了过去……
“临渊，记住，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但为‘义’字，为‘担当’二字，纵是刀山火海，亦当往矣！”
父亲生前的教诲在耳边回响，与令牌拍打的节奏完美契合。
江临渊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那枚在狂风中摇曳的玉佩，仿佛看到了父亲坚毅的面容。
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他比谁都清楚“担当”二字的重量。
即便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即便他只想做个过客。
但骨子里那份见义勇为的信念，那份对阴谋与不公的本能抗拒，却从未改变。
理智与良知在他胸中激烈交锋。
良久。
在令牌持续的拍打下，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十一，”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所有犹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备车！直接去镇北侯府赏花宴！”
十一闻言，即便早有预料，心头仍是一震：
“大帅，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慕家定然布好了陷阱，就等……”
“正因为是陷阱，才要亲自去闯一闯。”
江临渊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躲在背后运筹帷幄固然安全，但有些场面，需要真刀真枪地站出来。我倒要看看，慕容璟和沈清秋，能当着我的面，演出怎样一场好戏！”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
“再准备些上好的金疮药和烈性跌打酒，要药效最强的。”
十一瞬间领会了他的意图——
此去冲突难免，苦肉计或许是将水搅浑、博取同情、甚至接近沈清辞问明真相的必要手段。
“属下明白！这就去准备最上等的伤药，并立刻备好车马！”
江临渊微微颔首。
他迅速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以他那独特的“瘦金体”飞快地写下一封短笺，吹干墨迹折好：
“设法将此信尽快交到南宫凤仪殿下手中。不必多言，她看了自会明白。”
他需要借助南宫凤仪的力量，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提供意想不到的援助。
做完这一切，江临渊才深吸一口气。
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月白色的锦袍。
将腰间那枚仿佛还带着父亲体温与嘱托的玉佩郑重地扶正。
既然选择了直面风暴，他就必须展现出无可置疑的姿态。
这不仅是为了救沈清辞于水火，为了对得起父亲“担当”二字的教诲。
更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有些底线，永远不能突破！
他迈开步伐，坚定地向外走去，不再有丝毫迟疑。
衣袂在狂风中翻飞。
背影在灯影下显得异常挺拔。
这一刻，他不再只是一个想要明哲保身的穿越者。
而是真正开始融入这个时代。
准备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切后果。
马车向着镇北侯府疾驰而去。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随着他的到来，即将被彻底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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