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听完父亲和张道爷的酒肉往事,小脑袋靠在父亲胳膊上,手指还在无意识摩挲那把剔骨刀的皮绳。灯光下,皮绳的纹路泛着浅棕色的光,像极了当年张道爷家老梨树枝的纹理。他仰起脸,眼里满是好奇:“爸,那您后来是不是就成了最厉害的猪肉分割师啦?像涂叔说的那样,十里八乡的人都找您杀猪宰羊?”
父亲望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木质桌面传来的钝响,像是在叩响记忆里那道未跨过去的门槛。他叹了口气,声音里裹着几分复杂的滋味 —— 有遗憾,有释然,还有藏在深处的热血:“没呢。就在我跟涂叔学满一年,刚能独当一面,连最难分割的牛里脊都能切得薄如纸的时候,村里来了征兵的消息,一下子就打断了我当分割师的念头。”
那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三月初,院子里的桃树刚冒出指甲盖大小的花苞,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的干枯桃叶。村大队那台老掉牙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电流的 “滋滋” 声先飘在山谷里,紧接着,村支书洪亮的声音就透过生锈的喇叭传了出来:“全体村民注意!全体村民注意!县武装部来征兵了!年满十八岁的男青年,身体健康,思想进步,都可以来大队报名!保卫国家,光荣参军!为人民服务!”
广播连播了三遍,最后一句 “为人民服务” 的尾音被电流拉得老长,像一根绷直的弦,弹在每个村民的心上。村里瞬间热闹起来,男人们攥着烟卷往大队门口的老槐树下凑,烟卷的火星在春日的凉风中忽明忽暗;女人们站在自家土坯墙门口,手里捏着没缝完的鞋底,朝着大队的方向张望,眼里满是期待 —— 谁家不盼着自家孩子能穿上军装,成为让人羡慕的 “公家人” 呢?
父亲当时正在屠宰场的水泥案板前忙活,手里握着涂乐送他的那把剔骨刀。刀身是不锈钢的,被他磨得能映出人影,此刻正顺着牛肉的纹理轻轻游走。刚杀好的黄牛还带着余温,暗红色的肉纤维在刀刃下分开,肥瘦相间的牛腩整齐地落在铺着油纸的竹筐里,连筋膜都剔得干干净净。涂乐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杀猪刀在磨刀石上打磨,“霍霍” 的声响混着院子里猪的哼叫,是阿关早已习惯的热闹。
“阿关,听到广播没?征兵了!” 涂乐突然停下磨刀的动作,拍了拍父亲的肩膀,手里的杀猪刀还滴着血水,在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红点,“你今年正好十八岁,属龙的,年纪刚够!去试试呗!当兵多光荣啊,穿军装,扛钢枪,以后回来就是吃公家饭的,比咱杀猪宰羊体面多了!”
父亲手里的刀顿了顿,冰凉的刀身贴着指尖,心里却突然泛起一阵滚烫的波澜。他从小就听爷爷讲当兵抗日的故事,爷爷年轻时参加过游击队,左胸口有一道子弹擦过的伤疤,每到阴雨天就会发痒。爷爷总爱坐在院子的桃树下,一边抽旱烟,一边摸着伤疤说:“阿关啊,男人这辈子,总得为国家做点啥。爷爷当年扛着土枪打游击,就是为了让你们能安安稳稳吃饱饭。以后有机会,你也要去保家卫国,才算有担当。”
那时候他才七八岁,趴在爷爷膝盖上,看着爷爷胸口那道泛着淡粉色的伤疤,心里就悄悄埋下了一个参军梦。他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穿军装的样子:草绿色的军装,领口别着红领章,肩上扛着步枪,站在祖国的边疆,风把军装吹得猎猎作响,像电视里演的解放军战士那样,威风凛凛。
“我…… 我能行吗?” 阿关的声音有些发颤,既期待又忐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因为常年握刀,掌心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指缝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猪油和血水,指甲缝里甚至还卡着一点牛肉的筋膜 —— 这样一双 “杀猪的手”,能符合参军的条件吗?
“怎么不行?” 涂乐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大得让他晃了晃,案板上的牛腩都跟着动了动,“你小子身体多结实?上次宰三百斤的肥猪,你一个人就能把猪按在架子上!力气大,学东西又快,到了部队肯定是好苗子!快去报名,别错过了机会!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涂乐的话像一颗定心丸,阿关深吸一口气,把剔骨刀轻轻放在案板上,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手:“涂叔,那我先去大队报名,下午回来再接着干活。”
“去吧去吧!” 涂乐挥了挥手,眼里满是鼓励,“跟支书好好说,就说你是我涂乐的徒弟,身体好,能吃苦!”
那天下午,阿关跟涂乐告了假,揣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往大队走。山路两旁的野草刚冒出绿芽,沾着春日的露水,打湿了他的布鞋。他走得飞快,裤脚的蓝布都被风吹得飘了起来,心里像揣了只蹦跳的兔子,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大队办公室里挤满了人,土坯墙都被挤得发颤。十几个跟阿关年纪相仿的男青年挤在屋里,有的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领口系着风纪扣,显然是早有准备;有的还背着书包,书包上印着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的红字,脸上带着青涩的兴奋。村支书坐在掉漆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登记表,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腿的老花镜,正挨个询问信息,笔尖在纸上 “沙沙” 地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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