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道谢坐下,这才有心思打量这个小小的避风港。
门廊很窄,大概只有一米多深,两米宽。
靠着老宅墙壁的地方,堆放着一些杂物:几块形状不规则的铁皮,一个装着黑乎乎东西(似乎是煤)的旧桶,几捆干柴。最显眼的,是大婶刚才坐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可以折叠的木工凳,凳子旁边放着一个同样有些年头的炭火小炉子,炉子里的炭火还没完全熄灭,散发着微弱的暖意。炉子旁的地上,散落着几件等待修补的器皿: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盆,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还有一个看起来饱经沧桑的旧铁锅。
就在林薇坐下喘息的当口,大婶已经重新坐回了她的小木工凳上。她拿起那把旧铁锅,熟练地用一把小锤子在锅底一个细小的沙眼周围轻轻敲打了几下,发出“叮、叮”的脆响。接着,她从旁边一个小铁盒里摸出一小片剪好的、边缘打磨得很薄的紫铜补丁,又从脚边一个瓦罐里挖出一点粘稠的、灰白色的东西(像是某种特制的泥灰),均匀地涂抹在沙眼周围和铜片的背面。她动作沉稳而精准,将铜片稳稳地按在沙眼上,然后拿起一把更小巧的锤子,开始沿着铜片的边缘,极其耐心地、一下下地轻轻敲打。
“笃、笃、笃……” 锤子敲在铜片边缘,发出一种奇异的、带着韵律的闷响,不疾不徐,沉稳有力。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穿透哗哗的雨声,一下下敲在林薇的心上。她看着大婶专注的侧脸,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稳定而灵巧。铜片在敲打下,边缘一点点变形,服帖地嵌入锅底的铁皮中,与涂抹的泥灰紧密融合。
大婶一边敲,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林薇这个狼狈的听众,用她那带着浓重徽州腔调的普通话慢悠悠地说:“这锅啊,使久了,磕磕碰碰,难免漏个眼儿。漏了不怕,”她手上的动作不停,笃笃声依旧,“找对补丁,下点功夫,敲打严实喽,它就又是一口好锅。” 她停下锤子,用手指仔细地抹掉溢出的灰泥,又用粗糙的拇指在补丁边缘来回按压了几下,确保绝对平整光滑。最后,她拿起锅,对着檐外透进来的微光仔细检查,满意地点点头,把锅放到一边晾着。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林薇沾满泥点、甚至在小腿侧面被尖锐石子划破了一道细小口子的丝袜上,那口子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细腻的黑色丝袜上。
“姑娘,”大婶的目光温和,指了指林薇腿上的破口,“你这‘皮’也破了。要不……大婶也给你‘补补’?”
林薇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心爱的、价值不菲的丝袜上那道刺眼的破口和满腿的泥污,沮丧感再次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摇头:“不……不用了大婶,这……这太麻烦您了,而且这是丝袜,很薄的,不好补……” 她甚至觉得,这根本就是无法修补的。
“嘿,瞧你说的。”大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像绽放的菊花,“补锅补盆是补,补衣服补袜子也是补,道理差不离。只要有心,有合适的‘补丁’,啥破口缝不上?” 她说着,已经利落地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用碎布头仔细缠好的针线包。打开,里面是几枚大小不一的针,还有一小卷细细的黑色棉线。她抽出一根细针,穿上黑线,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来,脱下来给大婶看看。这雨还大着呢,你穿着湿的也难受。”
林薇看着大婶那双粗糙却异常稳定的手,还有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心头莫名地一暖。是啊,锅破了都能补,丝袜破了又算什么呢?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脱下了那双被泥水浸透、冰凉黏腻的丝袜,露出白皙光洁、线条优美的小腿和双脚。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蜷缩了一下脚趾,将湿漉漉的丝袜递了过去。
大婶接过丝袜,入手冰凉滑腻,那高级纤维的触感让她微微挑了挑眉。她没说什么,只是就着门口透进来的光线,仔细检查那道小小的裂口。裂口不大,但边缘因为拉扯有些毛糙。她用手指轻轻捻了捻丝袜的材质,然后在线轴上比了比,果断地剪下一段更细、更接近丝袜本身颜色的线。穿针引线,动作快得林薇几乎看不清。接着,她并没有像林薇想象的那样直接缝合破口,而是将针尖轻轻刺入裂口边缘稍微靠里一点、完好无损的丝袜网眼中,开始以极小的针距、极其细密的针脚,沿着裂口的边缘进行加固。她的手法精妙绝伦,针脚小到几乎隐形,线迹与丝袜本身的纹理走向完美融合,远远看去,那细密的黑色针脚竟如同丝袜原本就有的、更深的暗纹一般。
林薇看得呆了。这哪里是简单的缝补?这分明是化腐朽为神奇的艺术!
大婶一边飞针走线,一边打开了话匣子,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而平和,带着一种被岁月沉淀过的豁达:
“姑娘,看你这样子,是出来走世界的吧?大城市来的?不容易啊。我姓张,村里人都叫我张婶儿,或者‘补锅张’。我啊,在这村口补了快三十年的锅碗瓢盆了。” 她手上的动作流畅无比,针线在丝袜间穿梭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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