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选任官员,除了官宦门荫之“任子”,捐纳资产之“赀选”,天子的“征召”名士,三公的“辟用”僚属,还有几类“乡举里选”作为补充。其中一种人们广为熟知的,所谓“孝子廉吏”即“孝廉”,是诏令规定百官及各郡国,按人口多寡每年或数年定额推举的。还有一种“贤良方正”,则是例如国有大事、急需人才,无定期得让百官尤其是三公九卿们推荐的。
向秀是散骑常侍,按例来说是有举荐贤良资格的。然而东汉以降,那些追求仕途的名士,面对征辟往往是要假惺惺得“拒绝”“推让”几番,以表示自己的“品行高洁”。像这种主动要求入仕的行为,难免让其他人指指点点,甚至评论为“赧颜索官”,堪称罕见。
“张征君,看来你所不愿意接受的征辟,有的人还求之不得呢!”向秀先是愣了半晌,然后才缓缓绽放出笑容道。接着他就吩咐小吏,去将来者引进来,准备看看是何方神圣。
“是。”来自前世的张轨,自然不明所以,随口附和道。
“嗯,来人不拘泥于虚饰,行径非凡。大丈夫生平一世,理应追求建立不朽之功业,没必要遮遮掩掩。否则身躯填于沟壑,声名灭于山野,有何益于人世间?士彦正是灼灼青龄,也务必像此人一样,勉之,勉之!”身为前辈人物的向秀,即便自己做的事情截然相反,可还是努力勉励后辈。
张轨应声点头,对于这点倒十分认同。
不多时,小吏就引着登门的两人入房拜谒。只见一人黑瘦颀长,一人细眉短须,看起来皆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前者的模样尤其古怪,额头上淤青尚未消尽,时不时还要伸手揉揉伤口。后者则是明显的心不在焉,眼神飘忽好像犹在担心着什么,根本没仔细打量房间的主人。
“二位从何而来?”向秀有些困惑,对方似乎没有想象中的热情。
“女几山上。”黑瘦的男子微微一笑,正要抬首作答。
“仲洽,原化!你们怎么来了?”刚躲在一旁避嫌的张轨,看清楚来者的面貌之后,连忙欣喜得凑近前。这时他忽然意识到,对这两个才堪堪结识的友人,竟有半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士彦,你怎么会在这?”皇甫方回脸色陡然一变,惊喜万分得欢呼起来。他仔仔细细得端详着对方,确认这是活生生的张轨在世后,才长吁了一口气。方才他的忧心忡忡,正是担心后者的不辞而别,尤其忧虑其针灸后昏颠的状态,独行闯荡是否安全。
“看来士彦无恙,是多赖向散骑的庇佑。”成熟老练的挚虞,并没有大惊小怪得呼喊,也没有急着询问张轨安好,而是一眼就看出了关键,朝着向秀深深作揖感谢道。
“多谢散骑!”皇甫方回反应过来,也赶忙施礼道。
“士彦如荆山之玉,我辈何忍毁之?况且少年轻狂,不拘节行,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向秀呵呵笑着摆摆手,见状也很是喜悦:“久闻玄晏先生门下,个个都是雍凉俊彦,我也不知是哪来的荣幸,竟然一日之内连逢其三。怎么,陛下相征不肯,反倒是要自荐贤良吗?”
“昨日梦中,心诵曹子建的《求自试表》,若有所感。‘骐骥长鸣,伯乐昭其能;卢狗悲号,韩国知其才’。既逢圣朝,自当效用,所以改变了主意。生怕散骑不肯接纳,故而只能自请。”挚虞不慌不忙得解释道。这套冠冕堂皇的说法,自然不是实情。
原来今日清早,此二人起床,发现没了张轨的踪影,反而是见到了摆在其书案上的信,顿时慌张不已。他们心知山路难行,连忙与四个僮仆分散寻觅,可好半天也没有追上踪影。情急无奈之下,只好商议说按照原计划先主动入朝,去澄清冒犯使者的罪名。至于张轨,一面可以央告州县帮助寻找,另一面只要这个罪名撇开,其听说了消息自然会露面。
“效用圣朝,理所当然。至于响应征召,现在来犹未晚也。”向秀是何等心思细腻的人物,当然瞧得出几分端倪,当下也没有多说什么。看到这几个年轻俊杰,相处得如此感情诚挚且相互扶持,颇让自己回忆起和竹林旧友们的往事,自然也愈发关心起他们来。
“仲洽兄,连夜走得匆忙,借用了你的宝剑防身,现当归还。”张轨回想起昨夜惊魂,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他赶忙把倚靠在门边的剑捡起来,递给了挚虞。
“昔日专诸,曾置匕首于鱼腹中,以刺杀吴王僚,因称为‘鱼肠剑’。今日这把,可媲美古人,呼作‘泥中剑’。”确认好友无恙后,挚虞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接过剑拂拭几下,乐颠颠得开起了玩笑。
“何意?”张轨茫然刹那,忽然反应过来,嘿嘿傻笑。昨夜他行走山路匆忙,连续跌倒了好几次,只好以宝剑充当拐杖,仍然不免于继续失蹄。春泥湿润,粘得剑鞘和剑柄上到处都是,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放置半日,泥土干燥,附着在剑上好似多了一层灰扑扑的壳,可不是“泥中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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