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获嘉,挚虞与众人依依道别,奔赴不可知的前程。张轨等人则渡过清水,多走了两个时辰的路途,终于抵达了共县。这里虽说历史悠久,然而身处中原腹地,是战乱影响的凋敝重灾区。路旁的耕作者稀稀落落,农作物也种得很随意,很多浇田用的沟渠都废弃了,基本没看到黄牛的踪影。可以说残破不已,也可说百废待兴,未来如何都看为政者的手段。
共县县城方圆六里,比不得什么名都大邑,城墙也只是简陋的黄色土堆。他们这一行轻车简从、打扮寻常,瞧起来最多是群客商而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入城之初,潘岳本来还自矜容貌、面露春光,准备再度迎接万众瞩目的围观呐喊,没想到那些行路的农妇老妪压根不识货,只顾忙忙碌碌处理自家的家务,根本没人睬他。走了半晌,他就仿佛泄气的皮球似的,没精打采得收敛了笑容,百无聊赖得拨弄着缰绳。
靠着不断的问路,他们找到了县廨的所在,是位于小城的东北区域。等到走到门前,看到两个负责守卫的老卒蹲坐于石制门槛上,正在一边晒太阳,一边闲聊家常。这幕似曾相识的场景,在大晋的任何县城都一样。毕竟在这种年代,除了官吏的进进出出,何人敢于往官府门前乱晃?久而久之,门卒们都会无所事事,能按时值守都算是尽责了。
众人止住马,郑律替主人们走上前,大声通报来意。那两个老卒早就得到了消息,听说新县令来了不敢怠慢,却又不认识朝廷敕书文字,赶忙呼唤里头的官吏来验证。后者热热闹闹、慌慌张张得赶了出来,县廨上下除了部分在外办事者,都来迎接新的县令莅临。
高规格的欢迎接待,终于让一路上面色不悦的潘岳喜笑颜开。他享受着“青年才子”、“洛下名士”等奉承话,即便听得出来对方的夸赞空洞无物,好似没几个人真正了解他这个京城连璧之一,可还是感觉悦耳动听、浑身舒畅。他别着手昂首阔步,大大咧咧得跨步走入正堂。
一群大小官吏,前呼后拥得恭迎新县令,喧嚣着往里屋引路,倒是把不太显眼的张轨等人给漏下了,还以为后者只是普通的随从。门口霎时间恢复了空空荡荡,除了他们仅剩下那两个继续安坐如山的老卒。张轨无奈得笑了笑,隔着老大一段距离跟在人群后面,自觉接受目前的处境待遇。他们的马匹和行囊,有各自的僮仆负责收拾整理。
“潘令,这里是县正堂。”
“潘令,此处是书佐房。”
“潘令,那边是档案库。”
聚集在潘岳身旁的吏员们叽叽喳喳,很快就把前半个县廨介绍了个遍。看到新官上任,谁都不敢继续工作,一个个以职位和资历排序,集结成浩浩大大的阵仗赔笑尾随。昔日潘岳身为小小的公府掾属,今时却带着敕书“降临”小县,仿佛“牛后”化身作了“龙头”,身后跟着左摇右摆、溜须拍马的大尾巴,好不招摇自在。他忽然觉得,这种天高皇帝远的感觉,还真不错。
“对了,我该住在何处啊?”绕了大半天后,潘岳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他望向屁颠在旁的某个老吏,又瞬间想起来,方才一直沉浸于恭维声中,连对方的名讳都没有问。
“啊,这!”老吏被问得抓耳挠腮,嘿嘿直笑几声,转向四周看看,见没有同伴出头献媚,又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小人忽然想起来,尚且有个紧急的公文需要下发,可否请潘令恕个罪,先行去办?诸人也各有所职,我寻个合适的人,前来引路。”
“传达公文,确实要紧。”几个亲密心腹连声附和道。
“哦,那你且去。”潘岳初来乍到,无意阻拦。
“薛琛,薛琛何在?没一点眼力,快替潘令引去居处。”点头哈腰的老吏,直起身来朝着队伍后方,中气十足得呐喊一声。他又想到了什么,可不能把半天的讨好力气给白费,再度挤出笑容对上官道:“忘了禀明潘令,在下是主记室史鲍融,在职十余年了。”
“哦。”潘岳点点头,仔细记住了这个名字。
“是,来了!”队伍的尾端,有个脸型方正、高鼻长臂的青年人快步跑了上来。方才那一长串队列里,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哪里有凑近的机会可言。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介绍,自己是门下书佐薛琛。这是个负责整理文书的职务,隶属于鲍融管辖。
趁着这个机会,其余的吏员们也纷纷走近,一边向上官介绍姓名职务,一边表示事务繁忙要申请先去处理。潘岳一开始还能记得清几个,到了后来完全是听得迷迷糊糊,根本区分不出来谁是谁。站在一旁的张轨、皇甫方回,更是除了头两个之外,全部没记住。
吏员们各自返回岗位,有的把手头的卷宗翻得啪啪作响,有的高声商议着处理的事务,有的刻苦埋头、飞速抄写着什么。仿佛这小小的县城,有源源不断的重要事情要处理,让他们无法闲暇哪怕一刻。无论如何,他们必须把辛勤忙碌、夙夜在公的一面,百分之三百得展示给新官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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