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确定吗?” 南主客尚书郎李骧,面色复杂。
“无比确定。”张轨笑了笑,伏案签字。
就在那间无比熟悉的南主客曹小屋里,离开者在请辞文书上飞快署名,继而轻轻地把笔放下,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简单。本曹的同僚们,乃至于外头其他官衙的人,很多风闻消息前来好奇窥探,围拢在旁边或者窗外。对于洛阳官吏来说,这是世间少有的奇闻,竟然有人抛下外表光鲜亮丽的职位,去那么蛮荒的地方从戎找死。很多人说张轨是疯了,也有人传扬阴谋论,还有人揣测是被胁迫。而只有当事人知道,这是他最冷静客观的自主选择。
“我不明白,实在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有我们为你保荐,过几年是有机会当上尚书郎,平平安安继续仕途的。”李骧拿过文书,认真对视几眼之后,终究是签了同意二字,边回递边说:“但是你执意如此,我自然可以通过。愿你在南方保重,有缘再见!”
“多谢李郎君。”张轨接下来,顺手拿了枚钱币奉上。
“这是什么意思?”李骧捏起来问。
“一钱作赌。”张轨也是刚刚兴致突发,下意识动作。
“你想赌什么?”李骧皱着眉头追问道。
“一钱试赌千年后,人犹知我不知君!”张轨昂首大笑。
“士彦啊士彦,但愿你能保持乐观。”李骧闻之摇头。
张轨在房间内又耽搁了会,与诸位同僚们一一道别,收下了各式各样的寄语。古之别离终难见,所以即便是右主客尚书佐郎诸葛京这种不太熟悉者,今天都特意来到面前,和他执手说珍重。至于他亲自要来的两个书吏梅鹿、景庆,因为原本的理想就是待在中枢,没有跟着投笔从戎的打算。张轨对此表示理解,因为他没有那个权力和地位要求二人追随,并祝其好运。
和层层堆叠的任务一样,离开的手续很复杂,张轨带着那份文书,集齐了小曹、大曹、尚书台的正、副负责人的签字和印章,折腾了两个时辰。他倒是不骄不躁,顺便和熟人们依次告别,又赶上了午餐的时间,与旧友嵇绍一起吃了顿饭。他的话题依然是那么随和日常,后者的话题则正式且处处牵扯官场,双方的思想显然是差距越来越大了,最后是默默无言各自吃完的。张轨又最后看了眼宫城,独自驱马离开,去城南征兵处。
有赖于生力军的加入,如今的“南征纳士”旗杆下,站着的是以孟观、李肇为首的职业军人,形象得以大大改观。张轨到来后,熟练地坐到了书案的旁边,他作为队伍中稀缺的文官人才,如今是暂时负责了文牍方面的事宜,具体的职位尚待委派。
聊了半天后,孟干亲自驱赶着马车,擦着满头大汗来到了现场。众人匆忙迎了上去,却又觉得有些疑惑,因为按照计划今天是去领取军械装备的,而这一辆马车上只放着两个布袋子,看起来就明显不够。孟观挤上前,大胆且飞快地打开,却发现里面装的是一袋印绶、一袋文书,上面刻着某某县令、某某县吏、某某校尉等字样,后面也是各种盖着官印的官职委任书。
“这,这是什么?”孟观皱眉拿起晃了晃。
“朝廷赐予的印绶官凭。”孟干喘着粗气跳下车。
“将军!我们要的,是可以保住性命的铠甲,是可以杀伤敌人的军械,是支撑生存的粮食,那才是最重要的。这些虚头无用的东西,在战场上能吃能喝吗?”孟观叹着气,对顶头上司照样抱怨。虽然他说话无忌,可在场的军士都在默默点头,赞同这个道理。
“孟叔时贤弟,我也是领军作战者,对此岂能不知啊?”其实孟干心里也很憋屈,摊着手环顾众人,费力解释道:“我首先去问尚书台要的就是武器,却被告知不归他们管理。接着我问清去处,又找了卫尉卿卢珽,因为听说他下属的武库,是负责军械存储发放的。这个卢珽虽然热情接待了,却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说些云里雾里的话,最后感觉到他有点不耐烦,打发我直接去找武库令,说是他允准了。可好不容易找到武库,那里的人却说其令君不在,而可以负责的武库丞却表示此事过大,他一个人绝不敢担责发放,必须等武库令回来亲自许可。后来又熬了很久,武库令倒是等来了,却又说没有他对应上级的行文,是一刀一剑也不会调拨出库的,让我去找三公和卫尉下文。因为他们武库隶属于卫尉,卫尉隶属于太尉,是‘三公九卿’这个条线,而我领取军械的文书是中书令下达的,属于不同的系统,不能通用。我又跑了很久的,太尉府连门都不让我进,说中书下达的文书必须经过尚书台复核,才能形成正式的转达文件,让我去尚书台再跑一趟。于是乎这来回的折腾,依旧是什么也没用拿到,我饥肠辘辘实在是撑不住,只好先把这些领回来,稍作休息再说。”
听到中间的时候,孟观、李肇已经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而等到中后段,哪怕是再迟钝的京洛官兵,也理解了其中的“含义”,跟着哄笑起来。只可惜他们的主将,是来自于淳朴西南的孟干,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众人,毫不明白自己的辛苦有何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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