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如伴虎。
每一个见到陈声下场的人,都在心头念叨着这句话。那位昔日孙皓最为亲信的宠臣,被几根铁链子栓绑在御船首前,呈近乎五马分尸的“大”字型。刚开始,他还痛苦地扭曲挣扎,可是后来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麻木地耷拉着脑袋,任由经过的人指点观看。为了杀鸡儆猴,孙皓特意在远航出发前,喊来了满城的官吏相送,而事先准备好这个“惊喜”给众人看。一言贵之,一言贱之,帝王掌握着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力,他的喜怒好恶就是雷霆雨露。
以巧言媚上着称的陈声,偏偏因为替百姓主持公平而责打恶奴的小事,沦落成这般凄凉的下场,真是又可悲又可叹。但孙皓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得意扫视着在场的官员们,轻松愉悦地下令启航。远在南边为官的人们,这才亲眼见证了传说的真实性,对皇权的畏惧越发加深。感触最深的还是顾穆,他自忖要不是有当着荆州刺史的叔父顾容,当着镇东将军的堂弟顾裕,那么多文武界的亲戚充当后盾,恐怕下场远比陈声更惨。
陈声正应验了孙皓饱含深意的话,充当着“先锋使者”,扛着不断拍脸而来的风浪,用肉体为庞大的舰队开路。几口海水灌入喉咙,呛得他咳嗽不停,可那点声音置之于海上,充其量是蚊子嗡嗡叫而已。最麻烦的是全身被咸水淋湿,在太阳的照射下干得非常快,却又留下盐分使皮肤干裂并糜烂,连后世人都知道要涂抹防晒霜。于是乎仅仅半天之后,陈声的躯体就变得硬如纸壳而几处破烂,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厮命真硬!”几天之后,士卒对陈声评价道。这时候的后者,已经被虐待得面目全非,从白皙俊美的中年高官,沦落为破裂肮脏的污秽皮囊。孙皓并不急于让其速死,有专人负责到点将其拽上来喂饭喂水,维持着他脆弱的生命。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陈声依然没有放弃对生存的渴望,从不拒绝在众人嘲笑声中的嗟来之食,在看守者的有意捉弄下,甚至还如猫狗般趴在地上用手抓着吃,果然是毫无骨气的“佞臣”。但是没有人会为他这个落魄的将死之人清洁身体,其排泄大部分是直接绑在船头时进行的,衣服又没得换新,久而久之就变得臭不可闻,而且仅剩挂着的破布条,谁遇上都得掩鼻嫌弃。许多平日讨厌他的官员,唾骂几次后也懒得再搭理。后来孙皓已经没有观摩的兴趣了,只是吩咐手下好生养着,未来献祭给黑龙作见面礼,这是其仅存的价值。
航行到第九天时,孙皓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他穷尽了所有的娱乐方式,无论是简单的美女陪伴,还是折磨下属和犯官,或者是找来近臣聊天,最后连马屁都听烦了。这天清晨,他不耐烦地命人唤来向导,询问怎么还没见到黑龙的踪影,也没瞧见朱崖的所在。
“陛下稍安勿躁,天意有心考验,人君岂能心急?呵呵,九者数之极也,老夫盘算着就在今日,就能遇上神迹了。”姓严的老头子,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据说是附近的汉裔渔民,曾经亲眼见识过海龙,早早就被州府网罗待用。跟着他的六个同村青壮年,看起来倒更像是土着,浑身黝黑而且剃发纹身,口音也叽里呱啦无人听得懂,是经典的越人形象。
“要是骗朕,看看船头那个人的下场。”孙皓威吓道。
“小民惶恐,岂敢欺骗天子?”严夫子跪地求饶。
就在这时候,长义都尉熊行急急忙忙闯了进来,站在门边兴奋地直喘气,声称有要事禀报。他是个非常年轻的禁卫军官,是新任尚书令熊睦的儿子,跟在远游的皇帝身边,一边充当人质一边负责警卫。这支皇家舰队的规模确很大,万余人名义上指挥官是骠骑将军朱宣(吴郡朱氏,奶奶是孙权的女儿孙鲁育,自己也娶孙皓姑姑为妻,封爵云阳侯),按道理来说是很亲近的人了。可是孙皓多疑而集权,让其分座另一条船,又把舰队拆分给几个禁军都尉分别带领,大玩制衡之术。所以吴主这段时间最亲近的贴身武将,正是这个熊行。
“怎么?蛟龙出水了?”孙皓兴奋腾立。
“不。”熊行摇摇头,异常开心:“却有仙人!”
“仙人?”孙皓开怀大笑,赶忙招呼上近侍们去甲板。这时候上面早就站满了人,推搡着为皇帝让出位置来。大家都异常开心,就连半死不活的陈声都奋力睁开眼,打量着眼前的奇景。他们的辛苦奔波没有白费,上天果然在保佑着吴国皇帝,派出仙人按时等候。
隔着浅浅的海雾,孙皓眯着眼睛看见,就在两里外的地方有个小岛,或者应该说是一块方圆不足四丈礁石。两个穿着素色袍服的人,端坐在石头上谈笑,不知在做些什么。有几只海鸟停靠于旁,时时涌上的潮水拍打着此礁,可他们却纹丝不动,聚精会神地不知在做什么。这种寸草不生的地方,周围荒无人烟的所在,连个渡船都没有,又有烟雾如丝带萦绕,二者不是神仙还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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