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朔方城。
全城张灯结彩,从城门到城主府的三里长街铺上了红毯。百姓夹道而立,手中捧着米酒、鸡蛋、新蒸的馍馍——这是北疆最高的礼遇,只有最尊敬的英雄凯旋时才有的场面。
辰时三刻,城门大开。
周猛骑马走在最前。他的左臂还吊在胸前,脸上伤疤结了黑痂,但脊梁挺得笔直。身后是四百二十七名从野狼谷归来的残兵,人人带伤,但人人眼中都有光。
再往后是王澈的车驾。这位十五岁的少年郡守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但坚持要亲自参加凯旋仪式。王贲骑马随在车旁,老郡守今日特意穿了崭新的官服,胸前绣着河西山河纹。
“周猛!周猛!”
“王公子!河西的好儿郎!”
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有妇人将刚煮好的鸡蛋塞进士卒手中,有老者颤巍巍敬上米酒,孩童们追着队伍奔跑,嘴里唱着新编的歌谣:
“野狼谷,英雄血,周将军斩断悬崖石……”
“秃鹫岭,铁车阵,王公子守到援军来……”
周猛一路面无表情,直到经过英烈祠时,他突然勒马。
祠前新立了一面石碑,高两丈,宽三尺。碑上密密麻麻刻着名字——野狼谷战死两千五百七十三人,秃鹫岭战死八百六十四人,还有更早的安陵守城战、落鹰涧之战……总计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一个名字。
最上方,刻着四个大字:“北疆英魂”
周猛下马,走到碑前,单膝跪地。身后四百二十七名残兵齐刷刷跪下。
没有言语,只有深深一拜。
起身时,周猛眼角隐隐有水光,但很快被风吹干。他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围观的百姓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因为他们看到了真正的英雄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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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庆功宴。
宴设在前院广场,足足摆了三百桌。将领、官员、有功士卒、河西乡绅、甚至还有几个从草原逃难归附的小部落首领,济济一堂。
陈知白坐在主位,左手边是周猛,右手边是王贲父子。韩明作为司仪,正朗声宣读封赏:
“奉陈公令:所有野狼谷幸存将士,每人赏银五十两,免赋三年……”
“河西义军参战者,每人赏银三十两……”
那些战死者的抚恤,陈知白特意安排在最后——阵亡者按三倍军饷发放,子嗣可入官学,父母由官府供养终老。
宣读完毕,韩明高举起酒杯:“第一杯酒,敬英烈!”
全场肃立,三千人齐齐将酒洒在地上。
酒渗进泥土,像血渗进大地。
“第二杯酒,敬凯旋!”
这次一饮而尽。
“第三杯酒——”韩明看向陈知白。
陈知白起身,举杯环视全场:“敬北疆。敬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寸土地。敬生于此、长于此、守于此、葬于此的每一个人。”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从今往后,北疆不再是边陲,狄戎的马场。北疆是我们自己的家园。谁来犯,我们就斩断谁的爪子。谁守护,我们就给谁立生祠。”
“家园!”周猛第一个举杯。
“家园!”王澈在软榻上挣扎起身。
“家园!家园!家园!”
山呼海啸。
宴至中途,气氛渐松。士卒们开始划拳,乡绅们相互敬酒,几个草原归附的首领小心翼翼地学着礼仪,笨拙地举杯。
周猛那桌最热闹。不断有人来敬酒,他都以茶代酒回敬。一个从野狼谷回来的老兵喝多了,抱着周猛没受伤的右臂嚎啕大哭:“将军……二狗子没了,三愣子没了,老赵也没了……就剩咱们这些了……”
周猛拍拍他的背:“所以他们那份,咱们得替他们活出来。”
王澈那桌则是另一番景象。河西的乡绅们围着他,说着感激的话,表着效忠的态。王贲在一旁微笑,偶尔替儿子挡酒。这位老郡守今日格外精神,仿佛年轻了十岁。
陈知白静静看着这一切,偶尔与来敬酒的人碰杯,话不多。
此时韩明凑过来低声道:“狄戎退兵后并未完全散去。阿史那顿在黑水河北岸留了一万骑,其余部众退回各自牧场,但都在加紧练兵。老萨满四处游说,说周将军是‘天狼星转世’,必须除掉,否则草原永无宁日。”
“天狼星?”陈知白看向不远处的周猛,“倒是贴切。”
“另外,北疆四郡中,安陵、朔方、河西已完全归附,但云中郡……态度暧昧。郡守司马延称病不出,政务皆由长史代理。我们的人探到,司马延上个月秘密接待了朝廷的使者。”
陈知白把玩着酒杯,杯中酒液映着火光:“庆功宴后,该办正事了。”
“主公的意思是……”
“北疆该一统了。”陈知白放下酒杯,“不是名义上的一统,是真正的一统——政令通行,军令如一,民心归附。”
韩明心中一凛:“那云中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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