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玉米芯烧得发脆,“噼啪” 一声迸出火星,落在李秀兰手背上。她没知觉,只盯着锅里翻滚的红薯粥,粥沫溢出来,顺着锅沿往下淌,在灶台上积了一圈黏糊糊的印子。
军娃坐在炕边翻旧课本,手指在 “爸爸” 两个字上反复摩挲,突然抬头问:“娘,村长昨天来干啥了?他为啥说爸爸的事要跟你‘好好说’?”
李秀兰的手猛地一抖,锅铲 “当啷” 撞在锅上。她赶紧转过身,用围裙擦了擦手,蹲到军娃身边,把课本合起来:“村长就是问问爸爸的消息,没啥事。军娃乖,别瞎想,粥快好了,一会儿吃了粥去学堂。”
军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把课本抱在怀里,小声嘟囔:“我想爸爸了,要是爸爸在家,村长就不敢随便来咱们家了。”
李秀兰的心像被针戳了下,疼得发紧。昨夜她几乎没合眼,村长那句 “明天再过来,你好好想想” 在耳边转了一夜。她想过去找老周,可老周腿伤没好,未必能帮上忙;想过找李婶,又怕传出去被村长报复 —— 村里的救济粮、宅基地都捏在他手里,真要是得罪了,她和军娃的日子只会更难。
“粥好了,盛碗给你晾着。” 她站起来,往碗柜里摸粗瓷碗,指尖碰到碗沿的豁口,是去年军娃摔的,一直没舍得扔。刚盛好粥,院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重得把院门口的石板踩得 “咚咚” 响。
是村长。
李秀兰的后背瞬间僵了,军娃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往她身后缩了缩。她深吸一口气,把军娃往炕里推了推:“你先在屋里待着,娘去看看。”
推开门,村长果然站在院门口,手里拎着半袋玉米面,脸上堆着笑,眼神却直往她身上瞟:“秀兰,刚做好饭?我给你拿点玉米面,军娃正长身子,得吃点细粮。”
“不用麻烦村长,家里还有。” 李秀兰往旁边让了让,没敢看他的眼睛,“您要是有事,进屋说。”
村长没客气,径直往灶房走,玉米面往灶台上一放,正好压在刚才溢出来的粥沫上。他掏出烟袋,却没点燃,只是在手里转着:“昨天跟你说的事,想咋样了?”
李秀兰攥紧了围裙角,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村长,柱子的事…… 您要是知道,就跟我说实话吧,别拿这个吓唬我。我一个女人家,带着娃不容易……”
“吓唬你?” 村长 “嗤” 了一声,往她这边凑了凑,灶房本来就小,他一靠近,烟味混着汗味裹过来,让李秀兰忍不住往后退,后背贴在了冰凉的锅沿上,“我是为你好。柱子在矿上的事,可不是‘伤了腿’那么简单。老周没跟你说全吧?”
李秀兰的心跳骤然加快,指尖冰凉:“他…… 他还出了啥事儿?”
村长却不答,反而伸手去拿灶台上的碗,手指故意擦过她的手背:“碗都没洗干净,看你忙的。秀兰,你也别犟,村里谁不知道你难?可难也得有个盼头不是?柱子能不能回来,回来能不能好好的,都在我一句话。”
“您这话啥意思?” 李秀兰的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您是说,柱子他……”
“我可没说啥。” 村长打断她,把碗往灶台上一放,发出 “哐当” 一声响,“我只知道,矿上那边有人跟我熟,想打听点事容易得很。就是这打听消息,得费点功夫,还得…… 打点打点。”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 他要好处,要她 “识相”。
李秀兰咬着嘴唇,尝到点血味。她想起军娃刚才往她身后缩的样子,想起柱子走时说 “好好照顾军娃”,想起自己夜里抱着军娃哭的日子,突然觉得一股气顶上来:“村长,您要是真有柱子的消息,就跟我说,我谢谢您。要是没有,这玉米面您拿回去,我家虽穷,还不至于要不该要的东西。”
村长的脸瞬间沉了,烟袋锅子往灶台上一磕:“李秀兰,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好心帮你,你倒跟我犟上了?你以为你能扛多久?柱子的事,我要是不说,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娘!” 军娃突然从屋里跑出来,抱住她的腿,“村长你别凶我娘!我爹会回来的!”
村长看见军娃,脸色稍缓,却还是带着点威胁:“军娃乖,你娘就是钻牛角尖。等你娘想通了,村长叔就告诉你爹的消息。” 说完,他拎起玉米面,狠狠瞪了李秀兰一眼,“我再给你两天时间,别让我失望。”
村长走后,军娃还在哭,抱着她的腿不撒手:“娘,村长是不是坏人?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李秀兰蹲下来,把军娃搂进怀里,眼泪终于掉下来,落在孩子的头发上:“军娃不怕,娘没事,村长就是来送点东西。” 她不敢跟孩子说太多,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灶房的粥还在冒热气,却没人有心思吃。李秀兰抱着军娃坐在灶膛边,看着灶里的火苗慢慢变小,心里乱成一团麻。村长的话像块石头压着她,她不知道柱子到底出了啥事儿,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咋办。
“娘,咱们去找李婶吧,李婶会帮咱们的。” 军娃突然说,小手擦了擦她的眼泪。
李秀兰愣了愣,看着怀里的孩子,心里突然亮了点。是啊,她不是一个人,李婶、老周,还有村里的其他人,说不定能帮她想想办法。她摸了摸军娃的头,把眼泪抹掉:“好,咱们一会儿去找李婶,军娃真乖。”
灶膛里的火苗又跳了一下,映着母子俩的脸。李秀兰知道,这两天肯定不好过,但为了军娃,为了柱子,她不能认怂,得撑下去。只是村长手里到底攥着柱子的啥秘密?这个念头,还是像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坐立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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