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猛地抬手,狠狠抓住了御案上一张摊开的、写满墨迹的宣纸,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将那上好的纸张狠狠拧作一团,如同他此刻被紧紧揪住、无处安放的心绪。
许言之步履未停,径直出了御书房那沉重的殿门。
早已等得心焦的景枫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写满了紧张和关切,压低声音急急问道:
“怎么样?皇兄他没骂你吧?有没有……有没有为难你?”
他上下打量着许言之,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些端倪,却只看到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
许言之脚步不停,只淡淡回了一句:“我还有事,先回府了。”
语气疏离,显然不欲多谈。
“哎!你等等!”
景枫跟在他身侧,不依不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皇兄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因为寂雪的事……”
许言之终于侧过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清冷得让景枫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陛下为何要骂我?”他反问了一句,语气平淡无波,脚下却更快了些。
景枫被他这态度噎得一时语塞,正想再追上去问个明白,身后却传来了小顺子小心翼翼的声音:
“王爷,皇上吩咐了,让您进去呢。”
景枫脚步一顿,看着许言之头也不回、迅速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瞅了瞅那御书房大门,只得悻悻然地撇了撇嘴,满脸都写着“不情愿”和“还没问清楚”,但还是转身,磨磨蹭蹭地朝着御书房走去。
宣帝已重新坐回龙椅,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加沉郁。
方才被揉皱的宣纸已被他拂落在地,他单手撑着额角,指节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烦躁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景枫走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只是那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消散的怨气:“臣弟参见皇兄。”
宣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怎么?朕让你进来,还委屈你了?摆这副脸色给谁看?”
景枫站直身体,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皇兄,您刚才……跟言之说什么了?他怎么……好像不太对劲?”
他到底还是担心许言之。
宣帝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向景枫:“朕与他说的,自然是国事、正事!”
“怎么,朕与臣子议事,还需要向你安王殿下禀报不成?”
“臣弟不是这个意思!”
景枫连忙辩解,但脸上担忧之色未减,“只是言之他……他身上伤还没好,心情也……皇兄您就别再给他太大压力了……”
“压力?”
宣帝像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的怒火,“朕给他压力?景枫!你只看到他受伤,看到他心情不好,那你可知道他现在在做多么危险的事情?”
“你可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盯着镇平王府?!”
“朕若不管着他,约束他,由着他性子来,那才是真正害了他!”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御案:“还有你!”
“成日里就知道围着他转,插科打诨,惹是生非!”
“你但凡能把一半的心思用在正道上,替他分担些,朕又何至于……”
景枫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又是委屈又是不服,梗着脖子道:“皇兄!我怎么就没干正事了?”
“我怎么就惹是生非了?我……”
“够了!”
宣帝厉声打断他,疲惫地挥了挥手,似乎不想再与他争辩,“朕懒得与你多说!”
“叫你进来,是告诉你,还有一个多月便是秋猎,秋猎之前,给朕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再随意出府。
“更不许再去打扰许言之养伤!听见没有!朕这次没有再同你玩笑,朕会让暗卫去安王府盯着,倘若你敢无昭出府,朕扣你三年俸禄!”
这无疑是变相的禁足。
景枫瞪大了眼睛,还想争辩:“皇兄!我……”
“退下!”宣帝根本不给他机会,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
景枫看着皇兄那不容置喙的脸色,知道兄长这次真的生气了,满腔的话堵在胸口,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重重的、带着愤懑和无奈的:
“臣弟……遵旨!”
他草草行了个礼,转身大步离开了御书房,那背影都透着浓浓的不甘和憋屈。
御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宣帝一人。
他靠在龙椅上,闭上眼,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处理不完的政务,揣摩不透的人心,乃至这血脉至亲的兄弟,似乎都在这重重宫阙之中,变得复杂而难以掌控。
而那个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人,却仿佛离他越来越远。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如同窗外渐渐笼罩下来的暮色,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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