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想想。”
这四个字像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吴宸轩心中激起圈圈涟漪,却终究沉入一片幽深的未知。
他躬身退出偏厅,将那根象征死亡又被他强行扭转了命运的弓弦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仿佛能冻结血液。
夜风更凉了,吹拂着吴宸轩汗湿的后背,带来一阵寒意。
他知道,吴三桂动摇了。
但枭雄的‘想想’绝非简单的权衡利弊,而是更深沉的政治算计,是对他这番惊世骇俗言论背后动机的审视,更是对自身权力布局的重新推演。
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回到世子居住的听涛轩,吴宸轩屏退了所有侍从。他需要独处,需要梳理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更需要为接下来可能的狂风暴雨做准备。
属于原身的记忆碎片依旧混乱,大多是些京中为质的浮华生活片段,以及王府的规矩,还有对这个强大而冷酷枭雄父亲的敬畏。
“满清…东瀛…”
吴宸轩摊开一张粗糙的棉纸,蘸墨写下这两个词。
墨迹浓重,力透纸背,仿佛要将其钉穿。
对满清入关后血腥屠戮的史料记载,对剃发易服令下汉家衣冠沦丧的悲愤,对东瀛倭寇侵扰沿海,后世更犯下滔天罪行的切齿痛恨,如同岩浆在胸中奔流。
“犁庭扫穴”,这是吴宸轩对付这些外夷的唯一信条!
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力量,需要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
吴三桂的旧部,是眼前唯一能借用的力量,却也是最需要警惕的刀。
吴宸轩反复推演着吴三桂可能的反应。
接受挟天子?那意味着巨大的政治转向,风险与机遇并存。
拒绝?那么永历帝恐怕难逃一死,自己也将彻底暴露在父亲的疑心之下。
必须再加一把火!
这把火要烧在吴三桂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对清廷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只有王府巡夜卫士甲胄摩擦的轻微声响偶尔传来。
“世子殿下。”门外传来心腹长随吴忠刻意压低的声音,“王爷召见,在‘澄心堂’。”
来了!
吴宸轩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只剩下锐利如刀的冷静。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将那根弓弦小心地收入袖中暗袋——这将是今晚最重要的道具。
澄心堂是王府内吴三桂处理机密要务的书房,守卫森严,气氛比偏厅更加肃杀。
当吴宸轩被引入时,发现堂内并非只有吴三桂一人。
父亲端坐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烛光跳跃,将他半边脸映在光明里,半边脸隐在阴影中,更显深沉莫测。
下首左右两侧,各坐着一人。
左侧一人年约五十,面容清癯,三绺长须,穿着文士常服,正是吴三桂的首席谋士方光琛。
此人眼神沉静,仿佛古井无波,但吴宸轩知道,他智计百出,心思缜密,是吴三桂最倚重的智囊,也是历史上最终随吴三桂起兵反清的核心人物之一。
右侧一人是个身材雄壮的武将,豹头环眼,虬髯戟张,穿着便装也难掩一身剽悍之气,正是吴三桂麾下大将,心腹中的心腹吴国贵。
他性子粗豪勇猛,对吴三桂忠心耿耿,但对谋略之事不甚了了。
方光琛和吴国贵的存在印证了吴宸轩的猜测——吴三桂的‘想想’已经进入了实质性的核心决策圈讨论阶段。
吴宸轩的目光飞快地在两人脸上扫过:方光琛垂眸,似乎专注于手中茶盏升腾的热气,看不出端倪。
吴国贵则带着明显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打量着进来的世子。
“父王,方先生,吴将军。”吴宸轩依礼见过。
“坐。”
吴三桂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他指了指下首一个空着的锦墩。
吴宸轩依言坐下,腰背挺直,目光坦然。
“你白日所言,‘挟天子以令诸侯’……”吴三桂开门见山,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此策关碍甚大。永历终究是个祸根。清廷不是傻子,岂能容他长久隐匿?一旦泄露,便是灭顶之灾。”他抛出了最现实的顾虑,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吴宸轩,也在观察着方、吴二人的反应。
“父王所虑极是。” 吴宸轩并未反驳,反而点头认同,“是以,此事必须做得天衣无缝,永历帝必须处于绝对掌控,知情者必须绝对可靠!”
他语气斩钉截铁,随即话锋一转,“但儿臣以为,比起这‘可控之祸根’,那远在北京、看似尊荣的‘朝廷’,才是真正悬于我平西王府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断头利刃!”
此言一出,方光琛捻须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皮,第一次正眼看向吴宸轩,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吴国贵则皱紧了眉头,显然不太理解。
“哦?” 吴三桂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危言耸听!”
“绝非危言耸听!” 吴宸轩迎上父亲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父王,您可还记得卢象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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