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萍再次出现在书店门口时,是礼拜六的午后。
距离她上次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三天——我在日历上做了记号。那天她剪短了头发,说要出家,眼神空洞得像个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而今天,她站在梧桐树下,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旗袍,头发用一支简单的银簪绾在脑后,手里提着一个藤编的小篮子。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斑驳的光影让她的脸看起来柔和了许多,却也有些看不真切。
“依萍姐。”她看见我,轻声唤了一句,嘴角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但眼睛里没有笑意。
“如萍。”我放下手里的校样稿——是《依萍女性生活周刊》创刊号的小样,下个月就要付印了,“进来坐。”
她走进来,目光在书店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可心身上,顿了顿:“可心也在啊。”
可心抬起头,礼貌地点点头:“如萍小姐。”
气氛有些微妙。如萍是陆家的小姐,可心是李副官的女儿,两人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但身份天差地别。如今可心在这里帮我做事,如萍却……
“佩姨在楼上。”我打破沉默,“梦萍也在,刚放学。”
如萍的眼睫颤了颤:“梦萍……她还好吗?”
“很好。”我说,“功课进步很大,人也开朗了。你要上去看看她吗?”
“不了。”如萍摇摇头,在靠窗的椅子坐下,把藤篮放在桌上,“我……我是来送东西的。”
她掀开篮子上盖的布,里面是几个白瓷小罐,罐口用油纸封着。
“我自己做的桂花蜜。”她的声音很轻,“今年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晚,前天才采的。我记得……佩姨以前喜欢用这个冲茶喝。”
我看着那些瓷罐,罐身上还贴着红纸标签,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迹:“己卯年秋 自制”。
“谢谢。”我说,“佩姨会喜欢的。”
如萍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藤篮的边缘,眼睛看着窗外,许久没有说话。
我也没有催她。
楼下传来傅文佩和梦萍的说话声,还有轻轻的脚步声——她们上三楼去了,电台的录音设备今天调试,秦五爷派了个师傅过来。
“依萍姐,”如萍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的周刊……下个月就要出了?”
“是。”我把小样推到她面前,“创刊号,样稿刚出来。”
她伸手接过,翻看得很仔细。从封面设计到栏目设置,从文章标题到插图排版,一页一页,看得很慢。
“内容……很大胆。”她翻到“安娜说法”专栏那一页,上面赫然写着:《妻子也有财产权——论夫妻共同财产的法律保障》。
“不写这些,办周刊的意义何在?”我反问。
如萍沉默了,继续往后翻。看到“职业女性访谈”栏目时,她的手指停住了。那一页采访的是永安公司百货部的第一位女主管,标题是:“谁说女子不如男?我在男人堆里闯出一片天”。
“真的可以吗?”她轻声问,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女人……真的可以不靠男人,自己闯出一片天?”
“为什么不可以?”我说,“永安公司那位女主管,二十九岁,未婚,靠自己的本事升到主管,月薪一百二十大洋。她有房,有存款,有事业,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去哪去哪。这样的生活,不好吗?”
如萍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如萍,”我看着她的眼睛,“你来找我,不只是送桂花蜜,对吧?”
她像是被刺了一下,手指一颤,样刊“啪”地合上。
“我……”她的声音更低了,“我听说……你们要办广播电台?”
我的心微微一沉。
广播电台的事,目前只有我、顾慎之、秦五爷、傅文佩四个人知道。连可心和梦萍,我都只说佩姨在试录音设备,没提电台的事。
如萍从哪里听说的?
“你听谁说的?”我的语气很平静。
“我……”如萍避开我的目光,“昨天去教堂做义工,听见几个太太聊天,说秦五爷最近在租界跑广播电台的执照,说是要跟什么人合作,办女性节目……”
她说得含糊,但时间点对得上——秦五爷确实是昨天下午去租界工部局递的申请材料。
“所以呢?”我问。
如萍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依萍姐,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她咬了咬嘴唇,“妈她……她最近和何伯伯走得很近。”
何伯伯,何书桓的父亲,外交部驻上海办事处副主任何兆丰。
我的后背一阵发凉。
外交部——这个身份比税务局副局长棘手得多。税务局只管租界内的商业税收,外交部的手却可以伸到租界之外,甚至能影响国际舆论。
“何伯伯上周末来家里吃饭,和爸在书房谈了很久。”如萍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我送茶进去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说……说租界最近在整顿文化娱乐行业,特别是电台、报刊这些‘舆论喉舌’,审查会很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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