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判那天，法院门口聚了不少人。
晨光刚爬上台阶，法警已经就位。苏晚和陆衍到得早，在等候区坐下。她今天穿得很简单，白色的短袖衬衫，深蓝色长裙，头发在脑后梳成整齐的发髻。
“紧张吗？”陆衍轻声问。
苏晚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是紧张，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她确实不知道。期待了太久的事，真到眼前时反而有些恍惚。像一场做了很多年的梦，突然要醒来了。
九点整，法槌敲响。
法庭里座无虚席。除了当事人和家属，还有媒体记者，几个苏家的长辈也来了。大伯公坐在第二排，手里握着他的紫檀木拐杖，背挺得很直。
周强和张翠兰被带上被告席。两人都穿着看守所的蓝色马甲，脸色憔悴。张翠兰一直低着头，周强则盯着前方，眼神空洞。
法官开始宣读判决。
声音在肃静的法庭里清晰回荡。
“经审理查明，被告人周强于1992年夏季，为侵吞被害人苏怀民夫妇财产，与被告人张翠兰合谋，以投毒方式致二人死亡，后纵火毁灭证据……”
苏晚静静听着。那些熟悉的字眼——助燃剂、DNA比对、伪造医疗记录、银行流水——此刻被串联成严谨的法律语言，每一个词都像钉子，钉在事实的木板上。
“本案证据确凿，形成完整证据链。被告人周强在确凿证据面前虽曾试图翻供，但最终对主要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周强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被告人张翠兰在侦查阶段已对犯罪事实作出详细供述，其供述与物证、证人证言相互印证……”
张翠兰开始抽泣，被法警低声制止。
法官继续往下念。关于雷管案的部分，关于商业犯罪的部分，关于每一项罪名的认定和法律适用……
时间在法官平稳的宣读声中流过。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棕色地板上缓慢移动。
终于到了判决部分。
法庭静得能听见呼吸。
“本院认为，被告人周强犯罪情节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纵火罪、教唆杀人未遂罪、偷税漏税罪、商业欺诈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旁听席响起压抑惊叹。
周强的身体晃了一下，他伸手扶住被告席的栏杆，指节发白。律师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被告人张翠兰，作为合谋者，犯罪情节严重，但鉴于其主动供述……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张翠兰瘫软在椅，法警上前扶住。
法槌落下。
“闭庭。”
人群骚动。记者围上，法警维持秩序。周强被带下时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空洞。张翠兰几乎被架着走，已站不稳。
苏晚坐着没动。
陆衍握她的手：“结束了。”
她点头，喉咙发紧。
走出法院，阳光正好。春末的风暖洋洋的。
陈瑶和几个同学等在台阶下，围上来：“苏晚！”
“我没事。”她微笑。
真的没事了。
抬头看天，湛蓝如洗，白云悠悠，鸽群飞过。
手机震动，小丽来电：“晚晚姐，工厂新一批货下午完工。”
“好，辛苦。”
班主任短信：“下周模拟考复习资料放你桌上了。需要帮忙尽管说。”
生活还在继续。
但有些东西不同了。心里那块压了多年的石头，终于搬开。
“想去哪？”陆衍问。
“去一个地方。”
他们开车去城西公墓。苏晚买了白菊，轻放父母墓前。
墓碑照片已褪色，但笑容依然温暖。她蹲身擦去灰尘。
“爸，妈，”轻声说，“事情解决了。”
松风轻拂，带来青草泥土气息。阳光照在墓碑上，暖暖的。
“我会好好活着，好好照顾奶奶，好好做事。你们放心。”
她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斜。
回程路上，街道两旁店铺亮起灯，下班人群熙攘，自行车铃声清脆。
平凡人间烟火。
这就是她拼命想守护的生活。
“陆衍，”她忽然开口，“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一直陪着。”
陆衍笑：“以后也会一直陪。”
车驶过熟悉街道，拐进小巷。租住小屋窗户亮着灯，奶奶肯定已做好晚饭在等。
苏晚下车，深吸傍晚空气。
空气里有炊烟味、饭菜香、生活气息。
推开门，奶奶在厨房忙碌。
“回来啦？快洗手吃饭，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茄子。”
“好。”
晚饭简单温馨。奶奶絮叨邻里琐事，苏安静听，不时给奶奶夹菜。
饭后，她照例收拾碗筷，坐书桌前做作业。台灯光温暖明亮。
手机屏幕亮，班级群消息。陈瑶问数学题，几个同学讨论。
苏晚看一眼，继续写作业。
窗外夜色渐浓，星星一颗颗亮起。
写完最后一题，合上作业本。走到窗边，看夜空星辰。
那些星星，多年前就在那里了。
她爸妈应该也看过同样星空。
现在，她替他们继续看着。
手机震动，陈队短信：“判决已生效。好好生活。”
苏晚回复：“谢谢陈队，我会的。”
关上台灯，躺到床上。月光从窗外洒入，在墙上投下柔和影子。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
没有梦见高楼，没有梦见坠落。
只梦见很蓝的天，很白的云，还有父母温暖笑容。
天快亮时，她醒了。
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
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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