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暂缓的那个周末，下起了细细密密的春雨。
苏晚站在办事处窗前，看着雨丝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水痕。远处希望小学的白色教学楼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手机收到陆衍的短信：“面料已发车，明天到。海关问题解决了。”
苏晚回复后放下手机，转身看向墙上那件深蓝色旗袍。领口的玉兰绣花在阴雨天依然泛着温润的光。
奶奶端着热茶进来：“下雨天凉，喝点热的。”
接过茶杯，苏晚忽然问：“奶奶，您还记得小时候教我绣花的那几位老奶奶吗？”
奶奶眼神悠远：“记得。村头的张奶奶双面绣最好，李婆婆专绣龙凤，那龙眼珠子跟活的一样。”
“她们现在还绣吗？”
“早不绣了。”奶奶轻叹，“眼睛花了，手也抖了。儿女们觉得是老古董，不肯学。”
苏晚看着茶杯上升的热气，心里慢慢有了主意。
“奶奶，我想请她们来教课。”
“教课？”
“嗯。在学校开刺绣兴趣班，在工厂开培训班。让孩子们知道，咱们家乡有这么美的手艺。”
奶奶怔住，眼眶渐湿：“她们……会愿意吗？”
“总要问问。”
第二天雨停了。苏晚去学校请假，班主任很支持：“这是好事。我去跟校长说，看能不能安排教室。”又提醒，“不过你快高考了，自己也要抓紧。”
从学校出来，苏晚去了村头张奶奶家。老房子青砖灰瓦，门楣上刻着福字。推门进去，桃花开得正盛。
张奶奶在屋檐下晒太阳，眯眼看了半天才认出她：“晚晚？长这么大了。”
屋里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绣品。最大那幅是双面绣牡丹——一面盛开的红，一面含苞的白，隔着薄绸相互映衬。
“这是我二十岁时绣的，绣了整整一年。”张奶奶指着说。
“真美。”
“美有什么用。”老人苦笑，“孙女说挂墙上都嫌土气。”
“不土气，是艺术。”苏晚认真说，“我想请您把这些手艺教给孩子们。”
老人愣住了。
苏晚详细说了计划：学校兴趣班每周一次，工厂培训班每月两次。她会付课时费，虽然不多，是个心意。
“我不要钱。”张奶奶摇头，“我都这把年纪了，要钱有什么用。”
“那您要什么？”
老人沉默很久，轻声说：“我要……有人记住这些针法。等我走了，还有人知道怎么绣双面绣，怎么让牡丹花瓣看起来像真的在动。”
苏晚眼眶发热：“我会让更多人记住。”
她又拜访了李婆婆和其他老艺人。老人们眼睛亮了，翻出压箱底的宝贝。李婆婆拿出一本发黄的册子，上面用工整的毛笔字写着针法口诀。
“这是我奶奶传下来的。她说针法不能只记在手上，要记在心上。”
册子已经发脆。苏晚小心翻看——“平绣如走路，步步要踏实。套绣如叠衣，层层要分明。”
“这些都是宝贝。你拿去，教给想学的人。”
“那您呢？”
“我教。”李婆婆笑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能教一个是一个。”
那晚，苏晚在办事处整理资料。她把每位老艺人的特长记录下来——张奶奶的双面绣，李婆婆的龙凤，王奶奶的山水绣，赵婆婆几乎失传的“乱针绣”。
名单递给陈瑶看。
“这么多？”
“这才只是我们村的。”苏晚翻开日历，“等高考结束，订单完成，我们就正式开始。这个计划就叫‘刺绣传承计划’。”
她在纸上写下框架：
1. 学校兴趣班：每周六上午，面向学生，免费
2. 工厂培训班：每月两次，面向员工和社会爱好者，收费用于支付课时费
3. 建立传统针法资料库：记录、整理、数字化保存
4. 举办年度刺绣展：展示作品，推广工艺
陈瑶眼睛亮了：“这个主意太好了。不仅传承手艺，还能让品牌更有文化底蕴。”
“是啊。”苏晚望向窗外。雨后的夜空清澈，星光如钻。“我做锦绣，不只是为了赚钱，更是想让更多人看到，传统工艺可以很美，很有价值。”
手机响了。陆衍打来电话：“我明天回来。面料到了，正在卸货。”
“好。”苏晚说，“陆衍，我想做一件事。”
“什么事？”
“刺绣传承计划。”她简单说了想法。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需要我做什么？”
“陪我一起去请那些老艺人。有些老人住在山里，路不好走。”
“好。”
挂断电话，苏晚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气。
窗外蛙鸣阵阵，春夜湿润清新。
她知道这条路很长很难。要平衡学业事业，应对市场竞争，面对各种困难。
但她不怕。
因为她不是独行。有陆衍，有奶奶，有相信她的工人，有愿传手艺的老人。
还有那些即将走进教室的孩子们——他们会拿起针线，学到第一针，知道自己家乡有这么美的传统。
这或许就是她重生的意义。
不只是改变自己的命运，更是让美好的东西不会随时间消逝。
她拿起针线筐里的绣花针。细针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如小星。
一针一线，可绣衣服，可绣品牌，也可绣一段不断裂的传承。
而她，就是那个穿针引线的人。
雨后的春夜，空气清新。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而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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