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矶的线索与那再现的凶手符号,如同两条绞索,勒得苏砚有些喘不过气。但他深知,越是此时,越需冷静。直接前往黑石矶风险太大,无异于将自己暴露在所有势力的目光之下。他需要更多的准备,更需要一个确凿的证据,证明他的推测方向是正确的。
突破口,就在那包暗红色的泥土上。
“张县尉,”苏砚将装有红土的油纸包推到张茂面前,“集中我们最可靠的人手,放下其他所有事务,只查一件事——这土,来自何处。”
张茂接过油纸包,神色凝重:“县尊,这土……有何特别?”
“傅青柏靴底沾有此土,绝非运河边的寻常泥土。我怀疑,它来自一个特殊的地方,很可能与烧造瓷器有关,甚至……与黑石矶有关。”苏砚目光锐利,“乐平及周边,所有已知的窑口,无论官私、无论废弃与否,都需秘密查访,比对土样。重点是……那些使用特殊釉料或传闻烧制过奇异瓷器的窑场。”
“明白!”张茂领命,立刻转身安排。
接下来的两日,乐平县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一张针对特殊红土的调查网悄然撒开。苏砚坐镇衙中,一边处理日常公务麻痹外界,一边等待着各方的消息。
漕司的钱押纲官又来过一次,依旧是催促施压,言语间暗示苏砚尽快以“水匪劫杀”结案,将傅青柏之死与奇石失踪并案处理,草草了事。苏砚虚与委蛇,只推说证据不足,还需详查。
内侍省的“影子”似乎更加沉寂,但张茂回报,他们活动的范围进一步缩小,几乎只集中在县城两家最大的药铺,似乎在大量采购几种特定的、带有矿物性质的药材,其中一味“紫英石”,正是配制某些特殊釉料所需的原料。
而那股江湖势力,则在沉寂了一天后,昨夜再次行动,目标依旧是王匠人的旧宅,这次甚至与张茂布下的暗哨发生了短暂的、无声的冲突,对方身手矫健,一击不中,立刻远遁,未留下任何痕迹。
各方都在紧锣密鼓,目标明确。这让苏砚更加确信,自己正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第二天黄昏,张茂风尘仆仆地赶回,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一丝兴奋。
“县尊,有眉目了!”他顾不上喝水,压低声音道,“我们的人几乎跑遍了周边所有窑场,大部分窑土都对不上。但有一个地方……很特别。”
“哪里?”苏砚精神一振。
“不在乐平,在上游邻县,一个叫‘野猪岭’的荒僻山沟里。”张茂语速很快,“那里几十年前曾有个私窑,规模很小,早就废弃了。但据当地老人模糊回忆,那窑口当年出的瓷器釉色很怪,有时会泛出一种罕见的‘窑变红’,但成品率极低,没几年就倒闭了。关键是,那地方的土,就是这种暗红色!”
野猪岭?苏砚立刻铺开地图。野猪岭位于乐平上游,距离黑石矶……不到十里!两地同属一段荒僻的河岸山区!
“我们的人偷偷取了些那附近的土样回来,”张茂从怀中掏出另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的泥土颜色、质地,与傅青柏靴底取得的几乎一模一样!“比对过了,确定就是同一种土!”
苏砚拿起两撮土,在指尖细细捻磨,感受着那细腻中带着砂砾的独特质感。没错,就是它!
傅青柏去过野猪岭!或者,他至少到过使用这种特殊红土的地方!而野猪岭,距离疑似秘密据点所在的黑石矶如此之近!
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野猪岭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苏砚追问。
“表面看就是一片荒山,窑口废墟都快被草木埋没了。”张茂道,“但我们的人远远观察,发现有一些新的车辙印和脚印通往山里,不像是猎户或樵夫的。而且……似乎在暗处,也有人盯着那片地方。”
也有人盯着?是漕司的人?内侍省的影子?还是那些江湖人?
看来,这野猪岭废弃窑口,即便不是核心,也必然是一个重要的相关地点。
“县尊,我们是否立刻去野猪岭详查?”张茂请示。
苏砚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我们不去野猪岭。”
“不去?”
“对,”苏砚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黑石矶”的位置,“我们去这里。”
张茂先是一愣,随即恍然。野猪岭可能只是一个外围线索,或者是一个障眼法,而黑石矶,凭借其“枢纽”地位和桑皮纸图的直接指向,才是真正的心脏所在。直接探查心脏,虽然风险更大,但收益也最大,更能打乱对手的节奏。
“卑职明白了!我立刻去挑选最精干的人手,准备……”
“不,”苏砚再次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这次,我一个人去。”
“什么?县尊!万万不可!”张茂大惊失色,“黑石矶地势险要,情况不明,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您孤身前往,太危险了!”
“正因为危险,才不能带太多人。”苏砚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人多目标大,容易暴露。我独自一人,扮作寻幽访古的文士或药材商人,反而更容易接近。你在外策应,一旦我有信号,或超过约定时间未归,你再带人接应。”
“可是……”
“没有可是。”苏砚站起身,拍了拍张茂的肩膀,“张县尉,乐平需要你坐镇。稳住这里的局面,盯紧那三股人马的动向,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援。”
他知道此行凶险,但傅青柏的死、再现的凶手符号、各方势力的紧逼,都让他没有太多选择。他必须亲自去黑石矶,揭开那里的秘密,才能掌握主动权。
张茂看着苏砚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只能重重抱拳:“县尊……千万小心!卑职等您信号!”
是夜,苏砚换上一身半旧的青布直裰,将短刃贴身藏好,桑皮纸图与秘色瓷片仔细收在怀中应急物品之内。他未走水路,而是选择了更为隐蔽的陆路,借着月色,悄然出了乐平县城,向上游黑石矶方向而去。
夜凉如水,山风凛冽。苏砚的身影很快融入沉沉的夜色与连绵的山峦之中。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不久,乐平县衙的阴影里,一道佝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那双在钧天台案后许久未现的、带着浑浊与恶意的眼睛,遥遥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狰狞的弧度。
风暴,已然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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