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永盛虽侥幸未死,但精神已然垮塌,蜷缩在床角,对任何靠近的人都报以惊恐的尖叫,只会无意识地重复那几个破碎的词。永盛班顿时群龙无首,陷入停滞。乐平县的恐慌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不断扩大。
苏砚站在马家混乱的卧房里,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麝香与腥气的怪异味道。地上散落的皮影碎片,经辨认,并非“阴差”,而是一个穿着官服、面目却模糊不清的“判官”。
凶手的“皮影戏”角色在增加,索命的对象,也从与徐家班可能有关的边缘人物,指向了直接的竞争对手。这是一种警告,还是灭口?
“封锁消息,对外称马班主急病。”苏砚对张茂低语,随即转向惊魂未定的马家仆役,“马班主近日可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是有何异常举动?”
仆役战战兢兢地回忆,只道班主前几日似乎收到过一封信,看后心神不宁,但信已烧毁。另外,马班主最近常去城西一家新开的“墨韵斋”,据说是去观摩一种新的颜料。
墨韵斋?苏砚记下这个名字。
他留下人手保护马永盛,并请静明道长设法安抚其心神,看能否问出只言片语。自己则带着张茂,立刻赶往墨韵斋。
墨韵斋门面不大,陈设雅致,售卖文房四宝、颜料画具。店主是个斯文的中年人,自称姓文。听闻苏砚来意,他倒是十分配合。
“马班主确是常来,对小店一种新到的‘靛青’颜料很是青睐,说是色泽沉静,久不褪色,尤其适合染制皮影的官服、鬼怪之色。”文店主取出样品。
苏砚查看那靛青颜料,色泽纯正,并无异常。但他注意到,店内一角,堆放着小半截带有异香的深色木头。
“此乃‘沉香木’,边角料,燃之有静气凝神之效。”文店主解释道。
苏砚心中一动,靠近细闻,那沉香木的气味,与老瞎子提到的“陈年棺材木”味道截然不同。线索似乎又断了。
“马班主可曾购买过其他特殊物料?比如,带有麝香气味的?”苏砚不甘心地追问。
文店主思索片刻,恍然道:“麝香?不曾。不过……约莫十来日前,倒是有个客人,声音嘶哑,买了些朱砂、雄黄,还有一小包……说是用来鞣制皮革的‘秘药’,气味有些冲,似乎……是带点腥气。”
声音嘶哑的外乡人!苏砚精神一振!“可知此人样貌?去向?”
文店主摇头:“他戴着斗笠,压得很低,看不真切。买了东西便匆匆走了,未曾留意去向。”
又是这个神秘的外乡人!他购买了可能用于制作邪异皮影的原料!
离开墨韵斋,苏砚心情沉重。凶手行事谨慎,每次都以皮影为媒介,自身却如同鬼魅,难觅踪迹。这“丝线”的另一端,究竟握着谁的手?
回到县衙,静明道长带来一丝进展。她以安神符咒辅以针灸,暂时稳住了马永盛的心神。他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词:“……信……威胁……不照做……就……徐……”、“……旧账……二十年……”
信?威胁?旧账?二十年?
苏砚敏锐地捕捉到“二十年”这个时间点。钧天台血案,也是二十年前!这之间,难道真有联系?
“马永盛与徐承安,二十年前可有什么交集?”苏砚问张茂。
张茂面露难色:“年代久远,需仔细查访。不过,属下倒是想起一事,乐平县上一任皮影戏的翘楚,并非徐家班,而是一个姓林的班子,据说班主手艺极高,但在二十年前一场大火中,班子散了,林班主也下落不明……”
林班子?大火?二十年?
一个个时间点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二十年”这根线隐隐串起。
就在这时,一名派去保护徐婉娘的衙役急匆匆回报:“县尊,徐姑娘她……她今日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了一本藏在箱底的旧账册,里面似乎……似乎夹着一封信!”
苏砚与静明对视一眼,立刻赶往徐家。
灵堂内,徐婉娘眼睛红肿,将一本泛黄的旧账册和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递给苏砚。信纸粗糙,字迹歪斜,仿佛刻意伪装:
“徐班主:旧债当偿。若不想令爱如林氏女般下场,速将《幽冥录》全本交出。灯灭之时,债清之日。”
《幽冥录》?林氏女?
苏砚心中巨震!这《幽冥录》他有所耳闻,据说是前朝流传下来的一套皮影戏本,内容诡谲,多涉神怪幽冥,因其阴森,早被多数班子弃演。而“林氏女”,难道指的是二十年前那个林班主的女儿?
凶手的目标,果然是《幽冥录》!他以徐婉娘的安危威胁徐承安,徐承安不愿交出(或许交不出全本),因而遇害?那马永盛呢?他也被卷入了这场关于《幽冥录》的争夺?
“婉娘,你可知《幽冥录》?你父亲可曾提过林班子?”苏砚语气急促。
徐婉娘茫然摇头:“《幽冥录》……只听父亲醉酒时含糊提过一句,说是祖上传下的禁忌,不可轻易演……林班子,更是从未听父亲说起。”
线索似乎指向了二十年前的恩怨。但凶手为何现在才动手?是为了《幽冥录》本身,还是借《幽冥录》清算旧账?
“立刻查访二十年前林班子火灾的详情,以及林家是否还有后人存活!”苏砚下令。他感觉,那根操纵一切的“丝线”,终于露出了些许端倪。
然而,就在苏砚以为找到方向时,当夜,负责看守马永盛的一名衙役,被人发现昏倒在马家院外,颈后一道细微的勒痕。而马永盛房中,窗棂上,用那暗红色的物质,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斜的“债”字。
凶手不仅能在闹市留下皮影,还能在官差看守下,来去自如,留下标记!
这已不仅仅是挑衅,更是对苏砚和整个乐平县衙能力的蔑视。
秋夜凉薄,苏砚站在衙门的庭院中,看着手中那张写着“债偿”的鬼王面具,眼神冰冷。
对手比他想象的更狡猾,更猖狂。
但他相信,只要顺着《幽冥录》和林家旧案这条线追下去,一定能抓住那只隐藏在皮影背后的、沾满鲜血的手。
丝线已现,只待顺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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