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的目标更为精准:不仅要了解各村镇的经济底子,更要摸清不同家庭对集资的真实承受底线。
他与田埂上歇脚的农人闲话桑麻,听他们算一笔笔细账。
他走访乡镇企业的负责人,探讨其参与修路的意愿与能力。
他留意各村的集体资产,寻找可能挖掘的潜力。
两周风尘仆仆,汗水浸透了衣裳,也浇灌出思想的果实。
大量的第一手资料,让一个相对成熟的方案在他脑海中渐次清晰。
他利用两个晚上的时间,伏案疾书,一份题为《关于集资修路的可能问题及分级分类筹措路径的思考》的报告悄然成型。
报告中,他并未否定修路的必要性,而是以大量实地案例和数据,冷静剖析了强行摊派可能引发的社会矛盾与治理风险,进而提出了多层次资金筹措构想,并详细阐述了如何依据经济差异制定差别化方案,以及对特困户实行豁免和探索以工代赈等具体缓冲措施。
报告墨迹干透,王江涛却将其谨慎地锁入了抽屉。
他深知,时机至关重要。
在修路尚未正式形成文件,在李达康雄心万丈之际,贸然呈递这份着重分析困难和强调风险的报告,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引火烧身,被贴上缺乏魄力的标签,断送此前积累的信任。
故而,他选择了等待。
如同经验丰富的舟子,在风浪未起时,默默检查舟楫,巩固缆绳。
他依旧沉稳地完成日常事务,文稿起草愈发精到,调研汇报愈加扎实。
他不动声色,继续观察着风向的变化,等待着那个真正需要理性声音的契机出现。
他要在那不可避免的浪潮席卷而来时,为金山县那些最无力发声的父老乡亲,争取一份应有的周全与体谅。
果然,一周之后,关于在全县范围内集资修路的文件,在经过几番紧锣密鼓的磋商后,正式下发。
文件措辞铿锵,目标明确,要求在两年内实现全县主干道路面硬化,资金筹措方式明确为:财政补贴一部分,乡镇配套一部分,群众集资一部分。
其实财政补贴杯水车薪,乡镇配套大多也是空中楼阁,最终的压力,如同王江涛所预料的那样,层层传导,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普通农户的肩上。
消息像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迅速刮遍了金山县的田间地头。
周末,王江涛回到云溪沟王家村。
村口老槐树下,往日里闲话家常的轻松氛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焦虑。
三婶的豆腐摊前围了不少人,话题都围绕着按人头摊派的集资款。
“听说一人要出这个数?”一个老汉伸出三根粗糙的手指,脸上沟壑更深了。
“三十块!我家六口人,就是一百八!这这到哪里去寻啊?”
四伯蹲在地上,闷头抽着旱烟,烟雾缭绕,愁容不散。
“可不是嘛!刚交完提留统筹,粮仓都快见底了,娃下学期的书本费还没着落……”
大伯王洪涛也在人群中,看到王江涛,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像往常那样热情地招呼。
王江涛默默听着,心中了然。
大势如此,非一人之言可逆。
他只是在路过时,对相熟的叔伯微微点头,便径直回了家。
李达康推动政策的决心,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逼人。
面对下面传来的各种反对和困难的声音,他直接在政府工作会议上拍了桌子。
“困难?哪个县发展没困难?就因为难,我们就不做事了?路必须修,资金必须到位!哪个乡镇完不成任务,自己来找我说明情况!”
强势的态度,让下面怨声载道,却也不敢明面抵触。
然而,这股压力终于不可避免地冲撞到了县委书记易学习那里。
易学习主持全县大局,更看重稳定与民生,对于李达康这种蛮干的方式,他无法坐视不理。
一个追求效率与速度,一个强调稳妥与承受力,理念的冲突,在修路这件事上,变得尖锐而无法调和。
终于,易学习决定召开一次县委常委扩大会议,将议题摆在桌面上,让更多的干部参与讨论,也希望能借此平衡李达康的强势。
作为县委办的笔杆子,并且参与过前期调研的王江涛,自然在列席名单之中,而且被特意点名要求参加。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参加县委常委会。
会议室里,椭圆形的桌子旁坐满了县里的核心领导,气氛凝重。
王江涛和几个列席人员坐在靠墙的旁听席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无声的角力。
易学习主持会议,开场白还算平和,强调了修路的重要性,但也着重指出了要充分考虑群众的实际困难和承受能力。
然而,当李达康开始发言时,温度骤然升高。
他没有看稿子,目光灼灼地扫过全场,声音洪亮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同志们!不要再抱着等靠要的思想了!金山县贫困的根子在哪里?就在这交通闭塞上!外面的东西进不来,我们的东西出不去,守着金山银山受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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