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棠沉默片刻,起身行礼:“娘娘教诲,臣妾谨记。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府出了蛀虫,若不彻查,只怕往后蛀空的不只是库房,更是人心。至于旁的……”她抬眼,直视周贵妃,“臣妾相信,清者自清。”
四目相对,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甜腻的香气越发浓郁,林映棠舌下的清心丸已经化开大半,才勉强保持神志清明。
良久,周贵妃笑了,那笑容却冰冷如霜:“王妃真是……刚正不阿。”她起身,“本宫乏了,王妃请回吧。”
逐客令下得突然。林映棠行礼告退,走出殿门时,听见身后传来周贵妃轻飘飘的声音:
“王妃手上那对镯子,可要戴好了。血玉莲……最忌见血呢。”
林映棠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走出瑶华宫,冬日的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那股甜腻的香气。她深吸一口气,才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王妃,”等在宫门外的陈晚迎上来,见她脸色苍白,急问,“可有不妥?”
林映棠摇头,上了马车才低声道:“回府再说。”
马车驶出宫门,她褪下腕上那对金镯,借着车窗透进的光仔细察看。镯子内壁果然刻着极小的字,不是汉字,是弯弯曲曲的西域文字——她不认识,但能看出其中几个符号,与前世见过的某种宗教图腾极为相似。
这不是贺礼,是诅咒。
她将镯子收进袖袋,又想起周贵妃最后那句话——“最忌见血”。什么意思?若这镯子沾了血,会怎样?
回到王府时,萧珩已在等她。见她安然归来,明显松了口气:“她没为难你?”
“为难了,但没得逞。”林映棠将宫中对话一一道来,又取出那对金镯,“这是她送的‘贺礼’。”
萧珩接过,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这是西域邪教‘血莲教’的圣物。传说这镯子若沾了人血,便会认主,将佩戴者的气运一点点吸走,转送给赐镯之人。”
“转运气运?”林映棠蹙眉,“这等玄乎之事……”
“宁可信其有。”萧珩将镯子交给陈晚,“拿去熔了,熔下的金子充入宫中。”
陈晚领命而去。萧珩握住林映棠的手,发现她指尖冰凉:“棠儿,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了。往后宫中传召,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她才更不敢动作。”林映棠靠在他肩头,“今日她话里话外都在试探——试探我知道多少,又敢追究多少。萧珩,王府那些蛀虫背后,定有她的影子。我怕……怕查下去,会牵扯出更大的事。”
“查。”萧珩的声音斩钉截铁,“必须查。她越怕我们查,说明背后的猫腻越大。”他顿了顿,“只是要小心。她今日敢送邪物,明日就敢做更狠的事。”
窗外,天色渐暗。冬日的夜来得早,不过申时三刻,已是暮色四合。
林映棠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忽然道:“萧珩,我想提前去文华蒙学授课。”
“为何?”
“周贵妃不是说我‘太过招摇’吗?”她转过头,眼中闪过锐光,“那我就更招摇些。让她看看,我林映棠要做什么,没人拦得住。”
萧珩看着她眼中那簇不灭的火,笑了:“好。我陪你去。”
腊月二十二,文华蒙学公开课。
这一日,学生来得格外多。不止那些寒门女子,连许多府邸的千金也来了,有的带着丫鬟嬷嬷,有的甚至由母亲陪同。显然,摄政王妃亲自授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
林映棠站在讲台上,看着台下那些或好奇、或审视、或期待的目光,深吸一口气。
“今日我们不讲《千字文》,也不讲《女诫》。”她开口,声音清越,“今日,我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女子,如何在这世间,活出自己的样子。”
她讲了花木兰,讲了梁红玉,讲了李清照。讲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时,台下几个贵女眼中已有泪光。
课讲到一半,院外忽然传来喧哗声。一个锦衣公子带着几个家丁闯进来,指着林映棠破口大骂:“妖妇!你蛊惑人心,败坏纲常!我妹妹听了你的课,回家就说要退婚读书,你这安的什么心?!”
是周贵妃娘家侄子,周明轩。
林映棠神色不变,只淡淡问:“令妹多大了?”
周明轩一怔:“十五。”
“十五岁,已到议婚年纪。”林映棠走下讲台,走到他面前,“那请问周公子,令妹要嫁的是何人?品性如何?才华几许?可曾问过令妹,她是否愿意?”
一连串问题,问得周明轩哑口无言。
“女子读书识字,明理自强,是为了能看清这世间,看清自己要嫁的是什么人,要过的是什么日子。”林映棠环视众人,“而不是浑浑噩噩,任人摆布,一生困于后宅,不知天地广阔。”
她转身,重新走上讲台:“今日这课,我还要讲下去。周公子若想听,请坐下。若不想听,请自便。”
周明轩脸色青白交加,最终狠狠一跺脚,带着人走了。
课继续。下课时,几个贵女围上来,其中一人红着眼眶道:“王妃,我……我也想读书,可我爹说女子读书无用……”
“有没有用,不是别人说了算。”林映棠温声道,“是你自己说了算。你若想读,文华蒙学永远为你敞开。”
那贵女泪如雨下。
走出蒙学时,天色已晚。萧珩等在门外,见她出来,上前为她披上披风:“我都听说了。周明轩那边,我会处理。”
“不必。”林映棠摇头,“他今日闹这一场,反而让更多人知道文华蒙学,知道女子读书的意义。”她抬眼看他,“萧珩,这条路很难,但我一定要走下去。”
“我知道。”萧珩握紧她的手,“我陪你。”
马车驶向王府。车窗外,京城华灯初上,一片太平盛世景象。
可林映棠知道,这盛世之下,暗流汹涌。
周贵妃的警告,周明轩的闹场,都只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头。
但她不怕。
因为她要走的这条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千千万万像阿蛮、像今日那个贵女一样的女子。
为了她们能读书,能明理,能在这世间,活出自己的样子。
哪怕前路荆棘密布。
她也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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