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疤脸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啐了一口浓痰,粘稠的液体啪嗒落在陈满囤脚边的地板上,“老东西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砸!把这破地方给我掀翻了!”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短棍,高高扬起。
“砸!”喽啰们齐声吼叫,如同饿狼扑食,棍棒和拳头带着风声劈头盖脸地落下!
简陋的桌椅瞬间在暴力的冲击下支离破碎,发出痛苦的呻吟。陈满囤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收集来的那些或抄写在粗糙毛边纸上、或口耳相传记录下来的说书本子,被粗暴地从角落的破木箱里扯出来,无情地撕扯、揉烂,纸片如同被屠戮的白色蝴蝶,漫天飞舞。陈满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在棍棒落下的瞬间,他整个人几乎是扑在了琴上,用他那单薄佝偻的脊背,硬生生地承接了疤脸虎狠狠砸下的一棍!“嘭!”沉重的闷响,听得人头皮发麻。他身体剧烈地一颤,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就在此刻,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遭受的痛楚和致命的威胁,缩回琴内的微羽骤然发出一声穿透灵魂的尖利悲鸣!那声音并非响在空气中,而是直接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与此同时,琴弦无风自动,如同被无形的弓骤然拉满,“嗡——!”一声剧烈震颤!一股肉眼可见的、凝练如实质般的音波涟漪猛地从琴身爆发开来!首当其冲的疤脸虎和他身边一个正举着凳子要砸下的喽啰,感觉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胸口,闷哼一声,竟不由自主地被那股沛然巨力推得踉跄后退好几步,“噗通”一声撞在门框上才稳住身形,虎口震得发麻,脸上皆露出惊骇莫名的神色。
疤脸虎捂着剧痛发麻的胸口,瞪着那把包裹在陈满囤双臂之下、看似朴实无华的古琴,眼神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深沉的忌惮和难以理解的惊惧。他吐了口带血腥味的唾沫,色厉内荏地吼道:“老瞎子!带着你那邪门玩意儿,等着!虎爷跟你没完!”他不敢再上前,骂骂咧咧地挥手招呼同样惊魂未定的喽啰们,狼狈地撤出了书堂,留下满屋狼藉和挥之不去的恐惧。
书堂的门板歪斜着,再难合拢。陈满囤在几位胆大的老听客帮助下,勉强寻了些木板,用绳索草草固定住摇摇欲坠的结构,清理了破碎的杂物。他依旧日日开讲,只是那琴声里,再也寻不回往日的清越与酣畅,如同被寒霜打过的秋蝉,总在不经意间透出几缕萧瑟与挣扎的杂音。微羽精灵也极少再现身,偶尔在琴弦流淌的低沉旋律中,只有极其微弱的光芒在琴身深处流转,如同风中残烛。清河镇表面的繁华下,暗流变成了汹涌的漩涡。泼皮们似乎忌惮那琴的邪门力量,表面上收敛了锋芒,不再直接闯入书堂。然而,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恶毒的气息却在镇子的角落里无声地弥漫、发酵。镇民们发现,泼皮之间传递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阴鸷眼神,他们的窃窃私语如同毒蛇吐信,偶尔投向书堂方向的目光,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憎恨与毁灭的欲望。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窒息感,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个朔风凛冽的深夜。月黑如墨,厚重的乌云吞噬了最后一丝星光。狂风如同饥饿的野兽,在山峦峡谷间咆哮穿梭,卷起枯枝败叶和冰冷的沙砾,抽打在清河镇每一座建筑物的墙壁上,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几条幽灵般的黑影,趁着这风高夜黑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近了孤零零矗立在镇西的满囤书堂。
黑影的动作迅捷而训练有素。浓烈刺鼻的火油气味骤然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几支燃烧着的火把,如同来自地狱的投枪,被黑影狠狠地掷出,精准地穿过书堂破损的窗棂空隙和歪斜门板的缝隙!
干燥的木料遇到浸透的火油,如同干柴遇见烈火,仅仅发出“嗤”的一声轻响,下一刻——
“轰!!!”
一团巨大的、咆哮着的赤红火焰猛地从门窗缝隙中爆裂开来!那火势凶猛无比,仿佛压抑了千万年的魔鬼终于挣脱了束缚,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冲天而起!炽热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瞬间就吞噬了大半个书堂。木头在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如同绝望的哀嚎。屋顶的梁柱扭曲着坍塌,火星与燃烧的碎片如雨点般飞溅,在漆黑的夜幕下勾勒出一幅末日般的图景。陈满囤冲进火场时已被热浪掀翻在地,怀里死死护着那张残破的琴,发须焦卷,双目赤红。火焰映照着他脸上纵横的沟壑,仿佛整个清河镇的悲鸣都凝结在这一瞬。风助火势,书堂在不到半个时辰内化作一片废墟,唯有琴匣在灰烬中微弱震颤,似有不甘的低吟穿透浓烟,久久不散。
翌日晨,霜雪覆瓦砾,余烬间寒鸦争食。一盲叟抚琴匣而叹:“商弦断则宫声咽,仁道毁则礼乐崩。火能焚木,却炼真金;暴行可灭屋舍,焉能绝读书声?此琴虽残,其心未死,正如暗夜不掩星斗,浊流难污清泉。天地有正气,岂惧妖氛暂猖狂?风雪压不垮挺立的脊梁,烈火焚不尽向学的热望。残垣断壁间,稚童拾起半卷焦书,琅琅而诵,声如清泉击石,涤荡尘灰。那琴匣忽止微颤,余音绕梁不绝,似与书声相和,昭示文脉永续、正气长存。霜雪渐融,滴水成冰,那半卷焦书在孩童冻得通红的手中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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