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密渠道的信件到了。
这次不是赵卫国的笔迹,而是一个陌生的、刚劲有力的字体。落款处只有一个代号:“零三七”。
“魏莱同志:样品及实验记录已收悉。欣闻进展,尤以在极端简陋条件下实现初步烧结为不易。所呈样品经初步检测,密度、硬度均较前次有显着提升,表明技术路径正确。”
读到这儿,魏莱松了口气。认可,是继续下去的动力。
“然,问题依然突出。一、杂质含量仍高,尤其检测出微量放射性杂质(疑为原料伴生),此为大忌,务必在源头剔除。二、结构均匀性不足,电镜显示(附照片)颗粒边界清晰,未见理想之‘核壳’过渡。三、性能单一,距‘多功能复合’要求相去甚远。”
电镜照片?魏莱拿起随信附上的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对着煤油灯仔细看。那是放大几百倍后的粉末颗粒图像,能看到粗糙的表面和不规则的形状。这在2025年是最基础的检测手段,但在1951年,能拍出这样的照片,说明西北那边的设备水平,远超他的想象。
信的后半部分,提出了更具体、也更苛刻的要求:
“下一步工作重点:一、原料深度净化。建议尝试‘重选-磁选-浮选’联合流程,附简图。二、尝试‘共沉淀法’制备前驱体,以实现分子级混合。三、探索‘气氛保护烧结’,初步目标为氮气氛围,附简易制氮装置原理图。”
重选、磁选、浮选…共沉淀…气氛保护烧结…
每一个词,都代表着这个时代冶金或化学工艺的前沿。西北那边,显然不是随便给个任务,而是有清晰的技术路线图。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在极端条件下,将这些前沿思路进行“本土化”、“土法化”实现的试验场。
而四水镇,就是这个试验场。
信的末尾,语气凝重:
“时局紧迫,需求日亟。知你处条件艰苦,然国家命运系于此等‘小事’。安全保密为第一要务,所有进展、问题,仅通过此渠道沟通。另,注意内部人员审查,非绝对可靠者不得参与核心环节。盼再突破。零三七。”
国家命运系于此等‘小事’。魏莱咀嚼着这句话,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分量。
他收起信和照片,走到黑板前。上面还画着上次实验的炉子结构图。现在,需要更复杂的流程图:从矿石破碎,到多重选矿,到化学处理,到成型,到气氛烧结…
以四水镇现有的条件,要实现这些,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没有退路。
魏莱叫来了张铁匠,把信给他看——当然,隐去了敏感信息和代号。张铁匠识字不多,魏莱念给他听,解释那些术语的意思。
张铁匠听完,独眼盯着黑板上的简图,久久不语。
“张师傅,你觉得…有可能吗?”魏莱问。
张铁匠抬起头,脸上皱纹深刻:“镇长,俺不懂那些‘共沉淀’、‘氮气’是啥。但俺知道,炉子能垒,管子能接,轮子能转。只要是人手能做的活,就没啥不可能。就是…这得多少人?多少东西?咱们现在,连饭都吃不上…”
“人,我们慢慢找,找最可靠的。东西…”魏莱看着窗外,“我们可以自己做。没有浮选机,就用大缸和木耙模仿。没有气氛保护,就想办法用燃烧废气或者…自制简易储气袋。没有检测设备,就用最笨的办法,一次次试,靠眼睛看,靠手摸,靠经验积累。”
他转身,目光坚定:“张师傅,这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如果我们真能在这种条件下,摸索出一套可行的土法流程,那将来,任何一个穷地方,只要有点矿,有点人,有点决心,就都有可能做出好东西来。这才是真正‘播火种’。”
张铁匠浑浊的眼睛里,渐渐燃起火光。他用力点头:“成!镇长,你指方向,俺们就往前拱!饭吃不饱,力气还有!”
正说着,小柱子急匆匆跑上来:“镇长!杜书记来了,在楼下,说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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