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部长的车队消失在泥泞的土路尽头,周明远却没有立即离开西山。
他让李铁柱带民兵骨干先回镇上准备接待地区检查组,自己找了个借口留在采石场“检查安全”。等所有人都走远了,他才顺着一条猎户踩出来的小径,绕向山谷北侧。
雨还在下,但变成了细密的雨丝。山林里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偶尔有受惊的野鸟扑棱棱飞起。周明远走得很小心,每一步都踩在石头上,尽量不留脚印。
接近工棚时,他听到了声音——不是人声,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是球磨机出问题了。
周明远加快脚步,推开伪装成柴垛的隐蔽门,一股热浪混杂着奇怪的气味扑面而来。
工棚里景象惨烈。
赵卫国半跪在球磨机旁,手里拿着扳手,正试图拧紧一个漏气的法兰盘。他的左臂袖子卷到肘部,小臂上有一道新鲜的烫伤,皮肤红肿起泡。王小栓和刘长河一左一右扶着剧烈震动的机器外壳,两人的脸都憋得通红,汗珠像雨一样往下淌。
“怎么了?”周明远冲过去。
“真空泵密封圈老化!”赵卫国头也不抬,“球磨需要惰性气体环境,但真空度一直上不去!我们补了三次密封脂,还是漏!”
周明远凑近看。那台从西北运来的球磨机,此刻像个发怒的钢铁怪兽,整个壳体都在高频震动。观察窗里,灰白色的粉末与陶瓷研磨球疯狂翻滚,但因为气体环境不纯,粉末表面已经开始出现氧化迹象——从均匀的灰白变成斑驳的灰褐色。
“还能挽救吗?”
“不知道!”赵卫国的声音带着绝望,“陈工在信里特别强调,球磨阶段必须在纯氮气环境下进行,否则包覆层会失效!可现在——”
机器突然发出一声尖啸。
紧接着,整个工棚的灯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停电了!”王小栓叫道。
黑暗瞬间吞没了工棚。只有球磨机因惯性还在转动,发出越来越慢的、令人心悸的摩擦声。窗外透进一点天光,雨丝在光线中像银色的细针。
赵卫国颓然坐在地上,扳手从他手中滑落,砸出沉闷的响声。
完了。他在心里想。整整三十六个小时的心血,西北冒着风险送来的高纯度原料,还有魏莱、周明远、张铁匠他们所有人的期待——全完了。
“卫,卫国哥……”刘长河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咱们……咱们是不是搞砸了?”
没有人回答。
只有雨声,还有三个人粗重的喘息。
过了大概一分钟——在黑暗中感觉像一小时那么久——周明远开口了。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失败。
“电闸在哪?”
“门口右边。”王小栓小声说。
周明远摸黑走过去,找到电闸箱。他打开箱门,用手指摸索着里面的保险丝。果然,一根保险丝烧断了,熔断点在中间。
“有备用保险丝吗?”
“工具柜最下面一层。”赵卫国说,声音还是死气沉沉的。
周明远找到保险丝,熟练地换上。合闸的瞬间,灯光重新亮起。
光明回来了,但工棚里的景象更显得凄凉。球磨机已经彻底停转,粉末在观察窗底部结成了块。机器外壳上到处是油污和手印,地上散落着工具、抹布、用过的密封脂管子。三个年轻人浑身湿透,脸上是汗、油、还有某种接近崩溃的疲惫。
周明远走到球磨机前,敲了敲观察窗。结块的粉末发出沉闷的响声。
“还有多少原料?”他问。
赵卫国机械地回答:“包覆完成的有四百克。球磨这批次是两百克,剩下的还在干燥箱里保存。”
“也就是说,损失了一半。”
“……嗯。”
周明远点点头,转身开始收拾地上的工具。他把扳手归位,把散落的螺丝捡起来放进盒子里,把用过的抹布叠好。动作有条不紊,像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务。
赵卫国看着他,眼眶突然红了。
“周叔,我……我对不起……”
“对不起谁?”周明远头也不抬,“对不起我?对不起魏莱?还是对不起你自己?”
赵卫国说不出话。
“你父亲当年在西北搞研究,失败过多少次,你知道吗?”周明远把最后一颗螺丝放进盒子,盖上盖子,“陈伊伊的父亲,那个留洋的大教授,他的笔记本上记录的成功率是多少,你知道吗?”
“我……”
“百分之十七。”周明远转过身,看着赵卫国,“陈教授在德国留学时做的类似实验,成功率达到百分之十七,就被导师称为‘天才’。你现在第一次实操,用着不熟悉的设备,在这么个破工棚里,还指望一次成功?”
赵卫国愣住了。
“可是时间……”他艰难地说,“雷部长已经起疑了,检查组明天就到,我们可能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那又怎样?”周明远打断他,“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时间不够,就抢时间。设备不行,就想办法让它行。这才是搞技术的人该想的事,不是坐在这儿自怨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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