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抱着潮湿的粮袋，手指抠着板结的米块，“这…这还能吃吗？”
“烘干了凑合吃吧。”李芍药嘴上安慰着，手里的木勺却搅出一锅泛着怪味的粥。
“早知这般艰难…”陈石头突然嘟囔，“还不如留在村里等死痛快！”
“放屁！”宋老二猛地起身，“留在村里？赵家庄那晚你没看见？被拖走的劳役…”
洞内骤然安静，只剩雨声敲打岩石的脆响。
安安缩在宋时念怀里，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李郎中舀起最后一勺药汤，“每人再喝半碗，预防风寒。”
许老太拽住宋时念的手腕，“念念，粮食…还够几天？”
火堆的光映在众人脸上，照出一张张紧绷的面孔。
宋时念扫过所剩无几的粮袋，轻声道，“省着吃…三天。”
“三天？！”几个妇人同时惊呼。
“慌什么！”宋老爷子拐杖重重拄地，“明日雨若停了，半日就能到比阳县地界！”
次日，天气终于转阴，但连日的暴雨将山体泡得松软。
队伍沿着狭窄的山道前行，忽听头顶传来“轰隆隆”的闷响。
“山塌了！往后退！”宋四郎一声暴喝。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前方泥浆裹着碎石已倾泻而下。
宋时念猛地扑倒李芍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擦着她额角飞过，火辣辣的疼。
最前方的骡子惊嘶着立地而起，车辕咔嚓断裂，车厢连着里面的药材滚落山崖，转眼被泥流吞没。
众人齐齐惊出一身冷汗，幸好车内没人。
待尘埃落定，原本的山道已变成三丈高的泥石堆，彻底堵死了去路。
宋四郎展开绢布地图，指尖沿着墨线反复比划，最终停留在一处标记上，“往东有条小道，能绕到官道。”
队伍拨开荒草钻入密林，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枝叶气味，骡蹄不时陷入松软的腐植中。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宋时念突然按住宋四郎的手臂，“四哥，你看——”
她指向右侧岩壁，在斑驳的苔藓覆盖下，裸露的岩层断面竟呈现出铁锈红色。
宋老爷子弯腰抠下一块碎石，指腹摩挲着断面焦黑的灼痕，“这石头…像是被火裂法炸过。”
“这石头会扎手！”小饼突然举起一块棱角分明的赤红色石块。
宋时念接过一看，碎石表面沾着可疑的黄色粉末，凑近能闻到刺鼻的硫磺味。
她浑身血液瞬间冰凉——这哪是什么普通山岩？
分明是未经冶炼的赤铁矿！而岩壁上那些整齐的凿痕…
“快走！”她一把拽住宋老爷子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这是私矿！开采的人若发现我们——”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金属脆响。
宋四郎脸色骤变，打了个急促的唿哨。
整个队伍如同受惊的鹿群，无声而迅速地改道。
李芍药甚至顾不上骡车颠簸，抓起块湿泥抹在车辕反光的铁件上。
队伍逃密林深处才停下。
宋时念背靠着一棵老松，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却盯着地上零星的车辙印。
“阿爷，这里太危险了。”她压低声音，“若真是私矿，他们绝不会放任何人活着离开。”
宋老爷子眯眼望向密林深处，缓缓点头，“得想个法子。”
宋时念目光扫过队伍，突然有了主意。
“李郎中，可有什么病症，能让外人避之不及？”
李郎中不假思索，“疟疾！寻常人绝不敢近身。”
随即又摇头，“可这症状难装，要打摆子、指甲发青…”
“我有办法。”宋时念已经翻出装草药的包袱。
“苦艾汁染指甲，黄泥混姜汁涂脸。小饼！去摘些苍耳子来，捣碎了有红斑效果。”
李芍药闻言立刻起身，“车里这儿还有半匹粗麻布，浸了药汁缠手臂上！”
“不够。”宋时念抓了把硫磺粉撒在火堆旁，“得让整个营地看起来像…”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肩膀夸张地抖动。
老爷子会意，“老四！一会把发瘟的人都抬到上风口去！”
不多时，林间传来枯枝断裂声，一个穿粗布短褐的汉子扛着野兔现身，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容。
“几位也是躲雨的？”
他状似随意地抱怨道，“这鬼天气，山路都塌了，害得我绕了好远的路。”
说话间，他目光却不动声色扫视着这支百来人的队伍，注意到其中有不少青壮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垂眼掩下眸中凌厉之色，心想无论对方是否知晓私矿之事，这些人都留不得。
正好矿里又死了些人，可以拿这些人填补空缺。
“咳咳咳…”
宋老爷子颤巍巍起身，刚要抱拳行礼，突然想起什么，忙将双手缩回袖中，露出僵硬的笑容。
“正是，我们…”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李芍药急忙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快步走向草席上躺着的少年，“三郎，该喝药了。”
掀开草席的瞬间，露出少年通红的脸和胸口大片溃烂的红斑。
短褐汉子瞳孔一缩，下意识后退两步。
这时他才注意到，队伍中竟有半数人手腕系着泛绿的布条。
远处空地上躺着更多病人，四周撒着厚厚的硫磺圈。
“这位大哥…”一个清丽的女声突然响起。
汉子转头，看见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扶着树干站着，脸色苍白却强撑着精神。
“请问这附近还有药铺？我们带的青蒿已经用完了…”
“青蒿？”汉子心头一跳，目光扫过她手腕上同样的绿布条，“小娘子这是…”
宋时念虚弱地笑了笑，“前些日子路过沼泽地，不想染了点小病…咳咳…”
她说着，身子晃了晃，露出颈后一块明显的红斑。
汉子脸色大变，这哪里是小病，分明是疟疾！
他连退数步撞到树干，野兔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他这才注意到空气中除了硫磺味，还混杂着腐烂的草药味和隐约的尸臭。
“往、往东三十里有县城…”他声音发颤，胡乱指向远处。
“我还有急事，先、先走了！”说罢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山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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