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无尽的冰冷与黑暗。
陆昭衍的意识在虚脱与剧痛的深渊中沉浮,仿佛沉溺于万载玄冰之底。灵魂深处因强行施展“骨卜”而遭受的反噬,如同无数细碎的冰棱,持续切割着他的神智。后背与肋下的伤口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种空洞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钝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如同寒冬深夜中遥远的一星烛火,艰难地穿透层层冰封,触及了他的感知。
那暖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左手指尖那枚沉寂的弯月印记。它微弱地、持续地搏动着,散发出一种极其精纯却冰冷的能量,如同最细微的溪流,缓慢地浸润着他近乎枯竭的经脉与魂魄,勉强吊住他最后一丝生机。
是秦绛。
在他意识彻底涣散、濒临魂飞魄散的边缘,是她那同样虚弱的本源力量,凭借契约最深处的联系,自发地维系着他的存在。
这份维系冰冷而机械,不带丝毫情感,却切实地救了他的命。
意识的碎片开始缓慢凝聚。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的并非出租屋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模糊的、摇晃的昏暗景象。耳边传来车轮碾过路面的单调噪音,以及爷爷陆怀真压抑着极度焦虑的、反复念叨的某种安魂咒文。
他正躺在车后座上。爷爷终究还是不放心,凭借血脉间模糊的感应和可能预感到的不祥,连夜赶到了省城,找到了已然昏迷、气息奄奄的他。
“昭衍……撑住……就快到了……回到老宅……就有法子……”老人沙哑的声音带着哽咽,车速飞快。
陆昭衍想开口,却连动一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感受到车辆每一次颠簸带来的全身碎裂般的疼痛。
再次彻底失去意识。
当他下一次恢复些许感知时,已然回到了那座熟悉又陌生的江南老宅。浓烈的草药味、香烛味、以及老宅地下特有的、沉郁的地脉阴气包裹着他。
他躺在堂屋中央的凉席上,身下铺着厚厚的糯米和艾草。四周点着七盏幽蓝色的长明灯,灯油是以尸油混合特殊药材炼制,灯火摇曳,散发出冰冷的光晕,形成一个稳固魂灵的简易阵法。
爷爷陆怀真苍老的身影在一旁忙碌着,脸色憔悴,眼窝深陷。他正用一柄银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去陆昭衍背后伤口上已然发黑溃烂的腐肉,每刮一下,老人的手都颤抖一下。刮净处,露出鲜红的嫩肉,他立刻将捣碎的、混合了雄鸡血和雷击木粉末的药膏敷上去,药性猛烈,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剧痛,却有效地遏制了尸毒的蔓延。
肋下的爪伤较浅,但蕴含的阴毒更甚,老人以三棱银针蘸取朱砂,刺入伤口周围的穴位,引毒外出,乌黑的毒血顺着银针缓缓滴落,落入下方的陶盆中,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处理完外伤,更棘手的是内耗。强行施展“阴蚀咒”对抗傀阵、又耗尽魂力发动“骨卜”,导致陆昭衍体内阴元紊乱,几近崩散,三魂七魄都受到了震荡。
陆怀真取出那枚传承多年的龟甲,放入几枚古钱,置于陆昭衍心口,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试图以卜算之术稳定其涣散的心神。龟甲微微发热,古钱轻颤,勉强抚平了一丝魂灵的躁动。
但最深层的反噬,源自窥探契约本源的冲击,却非寻常手段能医。
老人沉吟良久,最终一咬牙,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费力地将陆昭衍扶起,背靠堂屋那根最为粗大的、据说深扎地脉的梁柱坐下。他自己则盘膝对面,双手抵住孙子的太阳穴,缓缓将自身苦修多年的、所剩不多的纯阳元气,混合着老宅积聚的、相对温和的地脉阴气,一丝丝地渡入其体内。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稍有不慎,不仅救不了孙子,他自己也可能被陆昭衍体内那庞杂狂暴的异种阴元反噬,元气大伤。
时间在痛苦的疗伤中缓慢流逝。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
直到第二日深夜,陆昭衍才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剧痛依旧,但已从弥漫全身的崩溃感收缩为具体的创口痛楚。体内紊乱的阴元被暂时安抚,归于沉寂,虽依旧空空荡荡,却不再有散功之危。魂魄的震荡也平复了许多。
“爷爷……”他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旧风箱。
“别动,别说话!”陆怀真急忙按住他,老人脸色蜡黄,气息虚弱,显然消耗极大,“你……你这次太胡来了!若不是……若不是你体内那位殿下最后护住你心脉一丝生机,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陆昭衍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自己的左手。指尖的弯月印记依旧冰凉,却不再有丝毫波动。秦绛为了稳住他窥探契约的反噬以及后续的维系,恐怕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再次陷入了深沉的休眠。
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愧疚,更有那惊鸿一瞥后带来的无尽困惑与寒意。
在爷爷的精心照料下,又过了两日,陆昭衍才能勉强坐起,进些流食。他简略地将下涧村的经历、冥婚石室、《山鬼嫁仪》的内容以及最后骨卜所见,挑选重点告知了爷爷,隐去了自己关于契约本质的恐惧猜测,只说是为了探查父亲线索才冒险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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