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丝线,细若游丝,却仿佛一道划破浓雾的微光。苏砚将其小心置于白纸上,在灯下反复检视。这丝线质地特殊,并非寻常桑蚕丝,光泽更润,韧性更足,带着一丝凉意,像是……某种特殊的冰蚕丝?
“张茂,立刻带上此物,走访城中所有丝线铺、绸缎庄,特别是那些经营番货、或是专供达官显贵之家采买的店铺!务必问清来源!”苏砚声音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张茂深知此线索紧要,亲自带人,拿着县衙文书,一家家铺子排查过去。乐平县城不大,但经营丝线的铺子也有十余家。从清晨到日头偏西,问遍了寻常铺面,皆摇头称未曾见过此种丝线。
就在张茂几乎要放弃,准备将目标转向可能私下经营稀有货品的黑市时,一家位于城南僻静小巷、门面不起眼的“云织坊”老掌柜,在放大镜下端详了半晌,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讶异。
“此乃‘天青冰蚕丝’,产自极西苦寒之地,产量稀少,价比黄金。因其色沉静,触手生凉,多用于……用于绣制僧袍道服,或是制作一些需要保持阴凉的法器囊袋。”老掌柜捻着胡须,“小店年前曾进过一小束,被一位客人悉数买走了。”
“可知买主是谁?”张茂精神一振,急忙追问。
老掌柜努力回忆:“是个女子,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声音……有些低哑。她未曾还价,付了银钱便拿走了。”
女子!低哑的声音!与文店主描述的买药“外乡人”特征部分吻合!很可能是林晚晴本人,或是其同伙!
“她可曾留下什么话?或是之后可曾再来?”
“不曾。”老掌柜摇头,“只此一次。”
线索似乎再次变得模糊。但至少确定了凶手的部分特征,以及她可能使用的材料与宗教或某些特殊行当有关。
苏砚得到回报,沉吟片刻。“天青冰蚕丝……僧袍道服……法器囊袋……”他看向静明道长,“道长,依你之见,此物除了这些用途,还可有何妙用?尤其是……与皮影、或是巫蛊傀儡相关?”
静明凝神思索,缓缓道:“冰蚕丝性寒,能隔绝些许阳气,若用于连接傀儡关节,或是以特殊手法编织成‘控线’,据说能更好地传导施术者的意念,减少‘傀影’的滞涩感,使其行动更为灵动……甚至,附着的阴煞之气也更不易消散。”
操控傀儡的丝线!苏砚眼中精光一闪。这就对了!林晚晴利用这种特殊丝线,远距离操控那个“外乡人”皮影(或者说傀儡)进行活动、购买物料、甚至实施恐吓!所以“外乡人”能来去无踪,声音嘶哑(可能是伪装或法术影响),马永盛会恐惧地喊出“皮影成了精”!
“立刻以云织坊为中心,排查周边所有可能藏身的地点,特别是道观、尼庵、废弃的庙宇,或是任何与法事、香火相关的地方!”苏砚下令。他相信,林晚晴既要制作、操控如此精密的邪异皮影,必然需要一个相对固定且隐蔽的场所。
衙役们再次倾巢而出,如同梳子般梳理着城南区域。然而,直到夜幕降临,仍未找到符合描述的嫌疑女子或可疑地点。
就在苏砚准备扩大搜索范围时,负责保护徐婉娘的衙役带回一个意外的消息——徐婉娘在整理父亲遗物时,于一本旧的《乐工杂录》书页夹缝中,发现了一张褪色的、绘制着奇怪图案的绢布。
苏砚立刻赶赴徐家。
灵堂的白烛下,徐婉娘脸色苍白,将那张巴掌大小的绢布递给苏砚。绢布年代久远,边缘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与皮影上的残留物同源)绘制着一个复杂的、如同星图又似符文的图案,而在图案中心,勾勒着一个模糊的、跪拜的人影。
“这是……”苏砚瞳孔微缩。这图案的风格,与静明道长之前辨认出的西南锁魂巫蛊符文,有异曲同工之妙!而那跪拜的人影……
“父亲从未给我看过此物。”婉娘声音微颤,“苏大人,这……这和父亲的死有关吗?和那林晚晴有关吗?”
苏砚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婉娘,你仔细回想,你父亲可曾提过,他或是林班主,是否与西南之地、或是苗疆巫蛊有过接触?”
婉娘蹙眉苦思,茫然摇头:“从未听父亲提过。他只说祖辈都是中原人,皮影手艺也是中原本土的技法。”
中原本土的皮影技法,却混杂了西南巫蛊的符文?是林远当年得到的《幽冥录》中本就包含了这些邪异内容,还是林晚晴后来自己寻得的邪术?
苏砚将绢布带回县衙,与静明一同参详。
静明观察良久,神色愈发凝重:“此乃‘血傀牵魂图’的一种变体,是极为阴毒的巫蛊之术。需以特定生辰八字之人的鲜血绘制,置于被施术者常用之物或居所附近,可逐渐侵蚀其心神,放大其内心恐惧,最终……使其在自身幻象中惊惧而亡。与那致幻皮影的效果,相辅相成。”
她指向图案中心那个跪拜的人影:“此影……看其发髻服饰,似是女子。恐怕……就是施术者自身投入阵法的一缕魂引,以示决绝,与目标不死不休。”
女子!林晚晴!她不仅用了皮影和致幻药物,更早就在徐承安身边布下了这恶毒的巫蛊阵法!徐承安那些年的郁郁寡欢、独自祭拜后的沉默,恐怕不仅仅是出于愧疚,更是因为这阵法在无形中折磨着他的心神!
好周密!好狠毒的手段!复仇的火焰,燃烧了二十年,早已将她自身也化为了复仇的工具!
“必须尽快找到她!”苏砚感到时间前所未有的紧迫。林晚晴布置良久,手段层出不穷,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就是知晓当年全部真相、且可能持有《幽冥录》关键下落的徐婉娘!或者,她最终的目标,就是将当年所有牵连者一网打尽后,与自己这个屡屡阻碍她的县令,正面交锋!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夜枭啼鸣般的哨音。
苏砚与静明同时警觉地望向窗外。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但那哨音,却像是一个冰冷的信号,预示着下一幕戏,即将开锣。
对手,已经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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